喬宇又約了周舟,這回完全是私事兒,他過生日,請周舟去。


    周舟在公司給我打電話,讓我和她一起去。


    我說:“不去,去了好像我希望他生日快樂似的,我可沒這麽想過。”


    周舟說:“我也不想去,隻是為了公司的合作更順利。”


    我說:“那你就去吧,即使是去吃晚飯,不是光天化日,但大庭廣眾之下,料他也不能怎樣,他要動手動腳,你如果想讓他身殘誌堅,就告訴我,想繩之以法,就給110打電話,對了,軍訓時候學的女子防身術還沒忘吧,忘了也沒關係,逼急了你就衝著他有你沒有的地方踢,越狠越好。”


    周舟說:“你要是在現場,他連出手的機會都不會有,咱倆一起去,我告訴他你是我男朋友,讓他死了這條心。”


    我想了想,這樣也好,讓喬宇知道我和周舟的關係,就像中國明確和台灣的關係一樣,省得他跟美國似的,總惦記著。


    我考慮要不要打扮得精神點兒,把喬宇比下去,讓他對自己先天的缺陷有個清楚的認識,別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我這隻青蛙也餓著呢,雖然我和劉德華比不了,但比他還是綽綽有餘。我照著鏡子,頭發亂糟糟的,胡子拉碴,早上起來還沒洗臉,把自己收拾幹淨無異於一次大掃除,於是改了主意,就這麽邋遢著去,讓他知道,周舟和我在一起,並非因為外部條件,而是靠一種叫感情的東西。


    吃飯定在一家火鍋城,我到了沒有立即進去,在門口等到周舟,和她一起進去。


    喬宇已經在座位上了,身旁坐著喬巧。四個人見麵後,都愣了一下。


    周舟坐到喬宇對麵,可能是怕我和他對視而坐分外眼紅,上次見麵後,周舟知道了我和喬宇曾經打過架。這樣坐也正合我意,我一直擔心周舟會刺激到喬巧,受過刺激的人做事不理智,說不準就鬧出什麽事兒來。


    周舟把生日蛋糕放在桌上,對喬宇說:“來得太倉促,沒時間挑禮物,路上買了一個蛋糕。”


    喬宇說:“不用客氣,人來了就是最好的禮物。”


    喬巧說:“我哥什麽都不缺,就差個女朋友,你把這個問題幫著解決了吧。”


    周舟說:“好啊,回頭我把女同學女同事介紹一下,什麽條件?”


    喬巧說:“你這樣的就行。”


    喬宇說喬巧:“別胡鬧。”


    “沒鬧。”喬巧說,然後又對周舟,“我是說真的。”


    周舟說:“介紹個比我好的也沒問題。”


    喬巧說:“那倒不用,我哥就對你情有獨鍾。”


    喬宇不好意思地招呼服務員過來點菜。


    周舟跟喬宇開玩笑說:“要是再早幾年,我一定考慮。”然後挽住我的胳膊說,“可是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你要不急的話,等我把邱飛甩了,再和你談戀愛。”


    喬巧的臉一下沉了下來,轉向服務員喊道:“快點兒過來,點菜!”


    矛盾在這個時候一步步升級了。喬宇問周舟要什麽鍋底,周舟說要清湯的,話音未落,喬巧就說她要紅油的。喬宇對喬巧說,就要清湯的吧,想吃辣的往小料裏倒點兒辣椒油就行了。喬巧不幹,說那樣不好吃,就要紅油的,而且是菜單上畫了三個辣椒的那種。周舟也毫不示弱,迎頭而上,堅持不吃辣的。女人之間的關係,說變就變,上次還如膠似漆,這次就貌分神離。建議下回學生們寫作文形容天氣變化無常的時候,不要再拿小孩的臉打比方了,不妨用兩個女人之間的關係作比喻。


    最後折中要了鴛鴦鍋底,但衝突並沒有就此結束。點完菜,服務員問喝什麽,周舟要了木瓜牛奶,喬巧點了獼猴桃汁,我喝啤酒,喬宇喝紅牛。


    喬巧看著周舟麵前的木瓜牛奶說:“木瓜是刺激胸部生長的,好多模特都是靠每天喝500毫升來保持胸部偉岸。”我剛才還想,喝完兩瓶啤酒後也來一杯,聽喬巧這麽一說,立即打消了念頭。


    周舟挺直上身,盯著喬巧的胸部說:“作為女人,有胸總比沒胸好。”喬巧身材頎長,就是不夠豐滿。


    喬宇趕緊終止了兩個女人的互相攻擊,端起杯子,說:“來,大家先幹一杯。”


    四個杯子並沒有碰在一起,而是三三結合,我和喬宇沒有碰,周舟和喬巧沒有碰。


    放下杯子,四個人各懷心事,不知道說什麽好。喬宇開始沒話找話,說他最近看了一個大片兒,特棒。聽他說完我差點兒沒噴了,他說:“叫《2046》,王家衛拍的。”


    我當即表示反對:“那也叫電影!”


    喬宇說:“怎麽不叫,隻有閱曆到了一定程度,生活有情調的人才能看懂。”


    我點上一根煙,不再說話。當我同一個人爭論的時候,說明有興趣與他討論,而沉默的時候,不是因為被說服,而是對他的思想嗤之以鼻,不屑與其叫板,費那勁兒幹嗎,他愛咋想咋想去吧,願意當傻逼我不攔著。


    我的沉默促使喬宇更加興奮,加上喝了紅牛,他跟打過雞血似的,指點江山,吐沫橫飛,我悶頭吃喝,不予理睬,頃刻間,兩瓶啤酒下肚。


    說了半天也累了,喬宇拿起筷子,開始進食。見我一直在清湯裏涮,他夾起一筷子肉放進辣湯裏說:“是男人,就得能吃辣的。”


    我並不接話,繼續喝酒,然後在喬宇放下筷子的時候,夾起幾片肥牛,沒有扔到鍋裏,而是蘸了點兒料,放入口中,邊嚼邊說:“敢吃生肉,才是爺們兒。”


    這回輪到喬宇說不出話了。我心中得意,打開煙盒,準備拿煙。


    周舟說:“又抽!”


    我立即放下煙盒,解釋道:“沒抽,我數數,看看是不是還剩19根。”新買的一包煙,剛才隻抽了一根。


    抽不了煙真是難受,我又沒什麽話可說,拿著打火機一會兒打著,一會兒吹滅,閑寂難忍。周舟說我要是手閑不住,就給她往鍋裏放點兒菜。


    每樣菜我都給周舟在清湯裏涮了點兒,可是不等開鍋,都被喬巧一根一根地夾進自己碗裏,也不嫌不辣了。喬宇見狀,又往鍋裏放了些菜,這回鍋開了喬巧反而不吃了,但隻要是我給周舟放的菜,無論什麽,都被喬巧一一夾走。


    我想給喬巧發個短信,把她叫到一旁說道說道,又擔心她把短信給周舟看,結果會更糟,隻好忍氣吞聲,喝下悶酒,看著她狼吞虎咽。


    周舟生氣了,扔下筷子,不再吃喝。而喬巧洋洋得意,拿起餐巾紙擦了擦嘴說:“我飽了,去趟洗手間。”


    機會來了,我沒有立即跟過去,估摸著喬巧快出來了,才站起身,向洗手間方向走去。喬巧正邊洗手邊對鏡自賞,見我過來,高昂著頭,裂開嘴笑,眉眼一挑一挑。


    我站在一旁,對著鏡子裏說:“你想幹嗎?”


    喬巧以勝利者的姿態說:“什麽也不幹。”


    “別搗亂了。”我說。


    “搗亂?搗什麽亂?”喬巧說。


    “你自己清楚。”我說。


    “我樂意,你管不著,你是我什麽人!”喬巧說完回到飯桌。


    我搖搖頭,歎口氣,也跟著回到飯桌。坐下的時候,感覺膀胱憋悶,隻有開閘放水方能一解腹中之急,可是剛剛從那裏回來,再去不合邏輯,隻得咬牙堅持,並在心裏叮囑自己:向在烈火中永生的邱少雲同誌學習,我要在滔天洪水中死扛!


    沒過多久,我就暈了。也許是啤酒沒能及時排出,體內酒精含量飆升的緣故。我夾起桌上一片白花花的東西,在他們三人疑惑的眼神中放進鍋裏,然後等待了片刻,夾出來咬了一口,沒咬動,又放回鍋裏,說:“再涮涮,這片兒百葉夠硬的,煮半天還不爛。”


    恍惚中我聽到他們大笑,然後覺察到臨桌的客人也把目光投向這裏,我也隨著眾人的目光看,並未發現可笑的地方,於是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鍋裏,撈起那片百葉,放進碗裏蘸了點兒料,準備入口。這時周舟說了一句話,才讓我沒有把它送進嘴裏,她說:“這是你剛擦過手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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