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川表情也非常微妙。


    從小哥兒角度,他真是總能看到了不一般的東西。


    至於張思遠本人,絲毫不覺自己話有什麽問題,隻微微蹙眉,略有不解道:“啊?為什麽不能?我隻告訴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也不行。”望著一臉因為是你我才跟你分享的傻大個,小哥兒心中槽點無數多,冷不丁想到了張家二老,不禁猶豫地問:“除了我,你還跟誰說過造娃比鬥蛐蛐好玩?”


    “爺爺奶奶啊,不過爺爺奶奶聽了後很生氣,奶奶都暈倒了,爺爺還把我關在家裏,都不許我出門,也不許我提起媳婦,我明明說的都是真的……”


    張思遠激昂的情緒落下來了,越說越委屈,越說越難過。


    眼看高大一小夥縮成一團,喪氣叢生,小哥兒終深吸一口氣安慰道:“你先別難過,你這事擱那個長輩身上都難以接受,更別說你爺爺奶奶本就把你當眼珠子疼……”


    張思遠睜大眼睛氣鼓鼓地瞪著他,活似小哥兒背叛了他們的友誼小船一般。


    小哥兒嘴一閉,轉移話術:“你還記得你媳婦長什麽樣嗎?能把你迷的神魂顛倒,就算是個漢子應該也很美。”


    “當然記得啊,他比你好看。”張思遠想也不想道。


    隻是具體形象他又說不出來,隻能對著小哥兒比劃手說兩隻眼睛是這樣的,鼻子是那樣,嘴巴也是紅紅軟軟的……


    人不都長這樣嗎?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還有嘴巴不軟難不成還是硬的?


    小哥兒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麵無表情地哦了聲。


    “知道,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媳婦天底下最好看。”


    “沒錯!”張思遠睇了他一讚賞的眼神,“柳澤,你果然很有眼光,和我一樣。”


    小哥兒噗嗤一笑,“你這是誇人家呢還是誇你自己?唉,敢情這人感情一開竅人都變聰明了。”


    張思遠聽不懂他的揶揄,揚了揚下巴:“我本來就聰明,我媳婦都誇我了,說我一教就會,都沒弄疼……”


    “啊,你閉嘴!你再這麽口無遮攔四處說你和你媳婦間的事,你媳婦就真不回來了!”小哥兒意識到這傻少爺又要在大庭廣眾之下語出驚人時先一步恐嚇道。


    張思遠果然被他的話鎮住了,慌張地拿兩隻手捂住嘴巴,搖頭道:“我不說了不說了。”


    小哥兒滿意了,“這就對了。”


    張思遠眨眨眼,東張西望一眼就後緩緩放下手。


    “一個字都不可以提嗎?那我怎麽找媳婦啊?”


    “你還真想找他啊?”


    “想!思遠的媳婦兒自然要和思遠住一起,永遠一起!”張思遠說。


    小哥兒深深看他一眼,“那祝你好運,不過以後你說話要注意點,關於造娃的,跟自己以外的人一個字都不要提,知道嗎?不然被你媳婦聽去了,他就會很生很生你的氣,再也不回來找你。”


    張思遠嘴一癟,哭喪臉。


    “可我已經和你說了,還有爺爺奶奶……”


    “咳!”小哥兒咳了聲,“這個沒事,我們會保密,他不會知道的。”


    張思遠:“真的嗎?”


    小哥兒:“當然。”


    剛好瞥到一抹熟悉身影的淩川,腦中瞬間想到一個可能:……這密,恐怕保不住了。


    是的,在不遠處,影鶯正靠牆而站,雙手交疊於胸前,看張思遠的眼神凶光暗藏,像隨時都會把人作掉的樣子。


    可惜背對著他,仍蹲著瞎聊的兩人毫無覺察。


    淩川歎了口氣,在心裏默默提替張思遠豎根蠟燭,或許這人今晚就能如願以償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媳婦兒了。


    和淩川想的差不多,照影鶯的性子是決不可能輕易饒了過張思遠的,哪怕他知道張思遠本身就不懂什麽是分寸。


    第二天,張思遠就頂著兩個還沒有消腫的黑眼圈來找小哥兒,非常興奮地說他媳婦昨晚去找他了,他知道他的家,還讓他以後不許亂說話……


    張思遠是挨打了也開心。


    淩川和小哥兒都抽著嘴角看他那黑烏烏的眼圈,眼神同情而憐憫。


    張思遠開心,張家二老就不開心了,直呼猖狂。


    他原以為時間久了,張思遠就會慢慢忘那賊人,結果他家是不提了,但他在外麵提啊!外麵提也就罷了,那惡人竟還敢上門打他孫子!


    最最最讓他們難受的是,他們孫子挨揍了都傻樂不已!


    “府中已經加強了看守,尤其遠兒那院子,我請了個幾個高手過來暗中看著,那賊人若敢再來,我定讓他有來無回!”張廣鴻拍桌道。


    張夫人對欺負了獨孫的人同樣恨得咬牙切齒,但轉念想到自己孫子將那人當成媳婦看待,眉眼又籠罩上一層陰鬱。


    “老爺,遠兒他對那惡賊過於看重了,再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張夫人痛心疾首道。


    張廣鴻何嚐不知?


    “不能再放任下去了。”


    於是兩人一合計,覺得娶孫媳婦還得再挑挑,畢竟任重道遠,所以決定先給張思遠先找個暖房丫頭,這樣一來,就能讓他徹底忘了那惡賊。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張思遠回房,解衣寬帶,轉頭就見自己床上多了個酡紅著臉的姑娘,頓時臉色大變,嚇了好大一跳。


    他瞬間抓回衣服裹了回去,然後憤怒地質問床上之人:“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床上!你趕緊下去!”


    “小,小少爺,奴婢清漣,是老夫人讓我來服侍你的。”那姑娘眼神有些無措,一坐起身就露出了一大片白花花的皮膚,身上隻係了件肚兜。


    “我不要!我有媳婦了!你趕緊出去!”張思遠暴躁,莫名地,以肉眼可見的。


    清漣臉色一白,“可是清漣哪做的不對?小少爺,就讓清漣服侍你吧。”


    她語氣帶著懇求,說罷起身要去勾張思遠,張思遠厭惡地往後躲。


    “你走,再不走我就叫人轟你!”


    張思遠說完轉身跑了出去,而被他丟下的清漣則臉色鐵青,又真怕他叫人來,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下床……


    “奶奶!你不許再往我房間裏塞人!我有媳婦了!”次日,張思遠一見張夫人就立即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嘭!”不待張夫人說話,張廣鴻就黑著臉將手裏的茶盞重重擱下,茶水濺出。


    “胡鬧!我張家何時有孫媳了!你若再念著那惡賊,就給我閉門思過去!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出來!”


    張思遠扭過頭看他,漆黑的眼珠裏寫滿認真,“他就是思遠的媳婦,思遠認的,過多久都是。”


    “你!我看你是被那惡賊下了降頭了!”張廣鴻氣急敗壞,繼而不容置疑道:“從今日起清漣就是你側房,至於你真正的媳婦,我會和你奶奶給你挑一個合適的人選,但決不能是個不知廉恥的惡賊!”


    說到憎惡的人,怒極的張廣鴻牙齒咬的咯咯響,五官都挪位了,像隻暴怒的獅子,現場的下人見了都屏氣斂息,小心翼翼,就連張夫人都忍不住用責怪的眼神看他。


    然而張思遠並沒有被他的威嚴嚇到,反倒是引爆了一晝夜擠壓下來的煩躁,迎上他的怒目反抗:“我不要!她要是再進我房間,我就…我就打她!誰來都打!打到不敢來為止!”


    “你敢!”張廣鴻厲喝,許是被張思遠那倔強又無畏的目光刺激到,他抓起手邊的茶盞就朝張思遠砸去。


    張思遠也硬氣地不躲閃,直接被砸到了額角,帶著熱氣的茶葉茶水灑在他臉上。


    “啊!”張夫人驚呼一聲跳起身,閃身竄到張思遠麵前捏著帕子幫他擦拭,還時不時轉頭斥責對張廣鴻。


    “老爺!你說話就說話!幹嘛動手?遠兒的額角都被你砸腫了,本就不聰明,你還往他腦門招呼!幸好沒割破。”


    說完張老爺,她又細細檢查張思遠的傷口,眼裏滿是心疼,“遠兒你疼不疼啊?剛才有沒有被燙到?奶奶帶你去上藥。”


    張思遠眼眶紅紅,下咧著嘴角不吭聲,任由張夫人拉著自己。


    而張廣鴻東西丟出去就後悔了,再大的火氣也在那一瞬熄滅,但他又拉不下臉來。


    最後,避免兩人再起衝突,張夫人就把張思遠帶走了,說是去上藥……


    張小少爺近日心情低迷,萎靡不振,家不想待,鬥蛐蛐也不想玩了,最終跑到小哥兒的小貨攤上發呆。


    “你又怎麽了?”想當個鹹魚攤販的小哥兒被迫眾目矚目,無奈詢問張思遠情況。


    張思遠垂喪著腦袋,徐徐把家中發生的事說了,然後問小哥兒他要怎麽做才能讓爺爺奶奶不再強迫他,並接受他媳婦。


    小哥兒:“……”


    淩川:“……”


    “柳澤,你有聽我說話嗎?”張思遠目光幽幽的。


    小哥兒立馬回道:“當然在聽啊,你不是問我問題麽,我在思考。”


    “哦!那你有辦法了嗎?還有我媳婦自上次來找我,後麵都不來了。”張思遠眼裏的亮光轉瞬即逝,覆上落寞。


    “……沒有,你爺爺奶奶還指望你給他們傳宗接代呢,讓他們接受一個不能生崽的孫媳婦,說實話,很難。”小哥兒中肯道。


    “生小孩就那麽重要嗎?”張思遠有些走神。


    小哥兒:“嗯……於有的人言,很重要,刻入骨子裏的重要。”


    張思遠黯然神傷,不說話了,小哥兒也沒跟他瞎扯。


    張思遠跑去找小哥兒的次數多了,張家二老見孫子對小哥兒的態度也很與眾不同,為了能把人掰正回來,竟有了其他心思。


    沒錯,他們竟想讓小哥兒嫁給張思遠,而且還不是正君,理由是小哥兒嫁過人,名聲也一般。


    當然,想要娶人家進門也不可能一味挑剔,所以還許了很多好處,說是不會虧待小哥兒的。


    小哥兒幹脆利落地拒絕了,說他和張思遠隻是普通朋友關係,沒有一絲超出這條線以外的感情。


    張家二老猶豫不決,不太想放過這麽好的人選。


    小哥兒轉頭就把張思遠臭罵了一頓,說他居然把主意打他身上,讓他以後不要來找他玩了,反正柳寶蓮已經被抬入了馮家。


    張思遠在小哥兒那裏吃了閉門羹,就火速趕回家,再次和張家二老明說,不管他們找誰他得不要,就算他媳婦一直不回來他也是他的媳婦。


    張思遠如此死心眼,就為了一個那樣的人三番五次和他們唱反調,讓張家二老想不透,讓他們無比心燥。


    於是徹底狠下心,決定用強硬手段把人糾正過來。


    一天夜裏,張思遠吃完張夫人熬的羹後,身體就跟被火燒似的,和那天一樣。


    他口幹舌燥地被送回房中,房門還被人從外反鎖。


    一根筋的他隻覺不舒服,絲毫不懂自己被下藥了,踉踉蹌蹌跑去喝水。


    可是不管用,他越喝越熱,某次也有昂頭的趨勢,不禁回想起那日光景,更加急躁了。


    就在這時,身披薄紗的清漣從他床上起來。


    聽到動靜,張思遠猛地轉過頭,震驚地瞪眼:“你怎麽會在這!你…哈…給我滾出去!”說完又狼狽地吞咽幾下,手也扯了扯衣領,想緩解身上的不適。


    清漣是得了夫人的令才這麽幹的,怎麽可能聽他的。


    她疾步貼了上去,一邊解他衣服一邊道:“小少爺,清漣會小心伺候你…啊!”然而卻被張思遠一個猛力推開了。


    “你…嗬…滾!”張思遠聲音透著恐慌,因為清漣的靠近,他呼吸更加沉重了。


    “小少爺……”清漣又喚了聲,淚眼盈盈,泫然欲泣地望著他。


    張思遠不理她,赤紅撐著桌麵站起身,搖搖晃晃朝房門走去。


    “小少爺,出不去的,夫人讓人把門鎖了。”清漣緊跟不舍,一拉上又被張思遠揮開。


    直到這時,張思遠才知道自己被鎖裏麵了。


    “媳婦,媳婦你在哪?思遠難受……”張思遠扒不開門,哭了,眼淚散落的珠子似的,一顆一顆往下掉。


    “小少爺……”


    “滾開!!!”張思遠拍開清漣的手,往邊上躲。


    迷糊的視線在晃動,在搖擺,張思遠非常難受,覺得身體要炸開一樣,他快忍不住了。


    [小傻子,你哭啥?我都沒哭……那人俯視著他,昳麗濃豔的麵容透著無奈。]


    張思遠又喊了聲媳婦,然後在清漣的驚愕中一頭狠狠撞上了柱子。


    “嘭——”


    “啊——”


    很痛……張思遠意識在女子的尖叫聲中飄遠。


    闔上眼前,他又想起了蕭條的小院,他躲在裏麵。


    因為他阿爹阿娘走了,不要他了,爺爺奶奶也不要他,爺爺總和那些人在一起,奶奶也不停地哭,他很餓很冷,沒人要他,因為他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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