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兒回過頭笑著。


    柳翠霞被安排在了倒數第三排的位置,男孩兒正好坐在她的前麵。這段日子以來,盡管自那次無意相撞之後從沒有說過話,但在那所大院子裏卻是幾乎每天都見。


    他們都知道彼此是鄰居,卻沒想到居然還成了同學,所以除了驚訝之外還有一些親切感。也就在那天,從老師課堂的提問中,柳翠霞才知道了他叫畢佑。乍一聽這個名字,她偷偷笑了,難道他是保護神嗎?盡管是鄰居兼同學,但下課之後他們並沒有過多言語,隻是彼此笑了一下。柳翠霞很快認識了一些女同學,在這個學校找到了新的小夥伴兒。


    放學時,他們也是一前一後的走出校門,走上回家的那條路。直到過了將近半個學期,他們也沒有搭過幾次話。


    時近深秋,李淑枝的身子已經越來越不便了,即將臨盆,女兒柳翠霞每天放學後也主動承擔了更多的家務,除了洗衣,她還嚐試著做飯。李淑枝對這個女兒更加疼愛了,而柳翠霞也早已把另一個名字放置九霄雲外,幾乎記不起了來自另一個時空的事。


    他們的住處距離學校,步行也隻有十分鍾的腳程。為了省些錢,柳翠霞不在學校吃午飯,每天中午都回家。


    那天,雲幕低垂,光線暗淡的如傍晚一般。柳翠霞匆匆吃了午飯,便背起書包衝出房間和院子,她想在下雨之前趕到學校。


    沒想到行至半路,豆大的雨點兒便落到了她的發髻、書包和衣服。柳翠霞慌亂中加快了腳步,誰知雨水像是有意在捉弄她,也加快了墜落的速度,雨點兒也稠密起來。


    柳翠霞前額的劉海兒,很快便開始滴水珠了,渾身也伴著陣陣的寒意。


    身後突然一陣快速且有力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到她身後停住了。


    “這種天氣,你怎麽不帶傘?”


    “啊!”柳翠霞感覺頭頂移過來一把傘的影子,她警覺地回過頭,看到了雨中一張男孩兒稚嫩的臉龐。畢佑把自己的傘分出一半兒給她遮擋,柳翠霞抿嘴笑了一下,心裏的溫暖瞬間傳到了臉上。


    “謝謝你。”


    “不客氣。其實,你也應該備一把傘的。”


    “有,隻是沒帶。”


    “以後要記得陰天帶傘哦,有備無患嘛!”


    畢佑說話的語氣,超乎他年齡的成熟,的確在學校他也常常像個小大人,無論是說話還是幫助同學。柳翠霞清楚的記得這是他們第一次說話超過了兩句,也是第一次得到他的幫助。


    “我家裏隻有一把傘,我留給了我娘,因為她身子不方便,出出進進的怕滑倒了。”柳翠霞如實說,的確出門時娘特意把傘遞給了她,但她卻放了回去。


    “沒關係,今天咱們共用一把就行了,放學了也一起回來。”畢佑話語十分誠懇,柳翠霞感激的點點頭。


    說話間到了學校,從那天起,他們之間的話語漸漸多了,有些學習上的問題開始相互請教和交流,畢佑大她一歲,處處都像個哥哥一樣。幾個月後,李淑枝又生了一個女兒,柳翠霞有了一個跨越時空之差的異世妹妹。


    時光總是快似水流一般,盡管生活並不富裕,但平平靜靜的渡過了三年,妹妹被送回了老家,由姥姥看管。母親李淑枝找了一份工作,就是負責附近街道的清潔工。她任勞任怨,一幹就是三年。經過了兩個三年之後,柳翠霞已經讀到了高三,她的成績仍是十分優異的,老師們都寄予她很大的希望。隻有初中學曆的父母對這個女兒更是信心滿滿,相信她一定可以考取一所好大學。


    然而命運卻違背了所有人的心願,柳翠霞廢寢忘食的備考之際,一個重大的變故在悄悄向這個家襲來。


    “哎,等會兒去我家看看吧,我家新買了一台電視,彩色的。這些天你總埋在書本兒裏,也該放鬆一下了。”放學的路上畢佑興奮的說,那個年代有一台彩色電視機,的確會令好多人驕傲。說真的,這些年柳翠霞從來沒有去過畢佑的家,自幼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或許較之城裏的孩子要靦腆吧。但彩色電視的誘惑力的確是很大的,柳翠霞目前為止隻是在親戚家裏看過黑白的,而他們家卻連黑白的都沒有。


    “可以嗎?你父母不會嫌煩吧?”柳翠霞心在蠢蠢欲動,嘴上卻猶豫說。


    “沒關係的,我父母脾氣可好了。再說了,你現在不去,過些日子就看不著了。”


    “什麽?怎麽回事兒?”


    柳翠霞不明白畢佑的意思。


    “我們就要搬家了,我爸爸的單位分了一套房子。”


    這句話讓柳翠霞深感意外,隻聽說畢佑的父母是某機關單位的,她這個來自鄉下的女孩兒根本不知道有“分房”這種福利。


    已經同窗共讀了六年,況且又住在一個院子裏,他們早就是好友了。也許是青春期萌生的微妙躁動吧,聽到畢佑要搬走的事,她心裏突然沉沉的,總感覺隱隱的不悅。


    那天,柳翠霞第一次毫不猶豫的走進了畢佑的家。那二十英寸的彩色電視,真像一塊兒磁鐵吸住了她。畢佑的父母也真的很熱情,又是拿糖給她,又是倒水。柳翠霞入迷的思維鑽進了電視裏,直到房間裏亮起了燈,還沒有回去。


    畢佑家的木質門扇,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是您呀!快進來坐吧。”畢佑的母親過去打開門,看到了李淑枝的麵孔。雖然很少來往,畢竟做了六年的鄰居,彼此還是認識的。


    “不坐了,我找翠霞。”李淑枝說話有氣無力,眼角好像還帶著淚痕。


    柳翠霞聽到了母親的聲音,她看了一眼窗外濃濃的夜幕,突然意識到自己今天有些貪玩兒了。她匆忙的站起身,拿了書包就走。


    “娘,對不起,我……不該那麽晚不回家。”柳翠霞歉疚的說。


    “不用回家了,快跟我去醫院。”李淑枝又是一句有氣無力的話。


    “娘,咋了?”


    柳翠霞一邊走出畢佑家的門,一邊疑惑的問。


    “去見你爹最後一麵。”


    說這話時,李淑枝的喉嚨已經哽咽,淚水瞬間如泉。


    “啊!”柳翠霞徹底的懵了,不明白母親的意思。


    李淑枝沒再多做解釋,拉著女兒走出那座院子。她第一次毫不吝嗇地打了一回出租,母女兩人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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