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上的眾人看著好似失憶般的青年,皆是露出同情之色。


    唯有那鍾老。


    他抬起頭,衝四周環顧了一圈,視線中除了海水與連續不斷落下的雪花,再無其他東西。


    而後他又重新看向薛空,目中帶著一絲警惕,問道:“年輕人,你可還記得自己的姓名?”


    那黑袍青年揚起頭,輕輕搖了搖:“我忘了。”


    “唉。”


    “我見此人衣著不菲,並無窮苦之相,定是別家船上的貴客,失足落入海中,幸得天佑,這才大難不死,飄到咱們這來。”


    “他能在這茫茫汪洋中撿回一條命,當真是好運。”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紛紛。


    他們看出青年穿著的衣服並非普通人家能購買得起,這些淳樸的漁民心地善良,並無一人起貪念,全都對青年的遭遇表示同情。


    從眾人嘴裏,青年似乎也知道眼前這些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短暫的遲疑了一下後,他艱難起身,朝眾人抱拳一拜。


    口中輕聲道:“多謝各位救命大恩。”


    “太客氣了。”


    “我們並沒有幫什麽忙,救你的人是鍾老和他的寵獸啼嬰,跟我們沒有關係,你要謝,就謝鍾老和啼嬰去吧。”


    聞言,青年朝鍾老望去。


    發現鍾老此刻的眼神落向自己後方,於是青年轉身,看向船頭,那裏正蹲著一個黑魚般的人形身影。


    見著這東西,青年臉上浮現出一抹驚駭之色,臉色白了又白,被嚇得倒退數步,落入某個結實的懷裏。


    “你不要害怕,啼嬰長相盡管可怖了些,但它十分乖巧,你還是被它從海底生生撈起來的呢,說起來,它才是你真正的救命恩人……恩獸。”


    “你……”青年緩了緩氣,心底做了一番掙紮,慢慢接受了這個事實。


    鍾老見啼嬰乖巧地蹲在船頭,哪怕這青年與啼嬰對視,啼嬰都沒有任何異樣,他的內心,這才鬆了一口氣。


    “看來此人身上並無可疑之處,否則啼嬰應當有所察覺……”


    “莫非真是我多慮了?這青年真像他們說的那樣,是某個富貴人家的子弟,失足落海,漂流至此?”


    鍾老心裏嘀咕了幾句。


    天際上冷風吹得愈發猛烈,如同一柄柄刀子,吹打在臉上,頗有些生疼,雪花也下得更大了。


    不少工人打著哆嗦。


    鍾老見雪花越來越大,他沉聲道:“好了,你們準備揚帆返航去吧,不要圍繞在他身邊,他剛剛撿回一條命,應當好生休養。”


    工人們一個個退去,忙著返航。


    青年無所適從之際,鍾老來到他麵前,開口道:“你既然失憶了,忘記了自己的過去與姓名……我們非親非故,也不好為你更名改姓。”


    “這樣吧……今後你便喚作‘無名’,如何?”


    “‘無名’……”青年喃喃了一句,並未拒絕。


    “這也不算是為你重新取了姓名,哪日你若是能夠想起自己真正的名字,便自己改回來吧。”鍾老道。


    隨後,鍾老帶著無名進入溫暖的船艙,躲避愈來愈大的風雪。


    捕魚船揚起大帆,在狂風呼嘯與漫天風雪中,艱難返航。


    ……


    金鱗城是六級修真國天胤國西部一個中型城池。


    金鱗城的人們有三成都是漁民,世代以捕魚為生。


    這一日。


    金鱗城靠近大海的海岸邊,風雪飄搖,短短一會兒功夫,地麵上就積了一層薄薄的雪。


    這裏停靠著大大小小的漁船,一個個漁民從船上將出海收獲搬下來。


    大小不一,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魚裝了一筐又一筐,場麵熱鬧如集市,壯觀非常。


    更遠處,還有不少漁船向著海岸邊靠近,準備趕在風雪變得更大之前停靠。


    海岸邊上。


    一個紮著單馬尾,穿著樸素的青年女子蹲坐一塊巨大礁石上,她目光眺望遠方,寒風吹打在她的臉上,掀起發絲。


    從發絲的縫隙中,她微眯著眼睛,看見一艘熟悉的捕魚船從遠處緩緩駛來,露出全貌。


    直到那艘捕魚船緩緩靠岸,女子才從礁石上起身,呼喚道:“阿爹。”


    “如憶,你來啦,這趟出海真值,足夠咱們大半年衣食無憂了。”鍾老歡喜地招呼著女子,將女子拉上船頭。


    “阿爹,你年紀大了,以後不許你再出海。”如憶責怪地瞪了鍾老一眼,“我也有幾分本事在身,要是家裏再變得拮據,就讓我出海去。”


    鍾老笑得開心,卻裝作沒有聽見,轉頭對一個漢子開口道:“後生,船上的魚你清點一下,我就不跟你們添麻煩了。”


    “好嘞鍾老,過兩天我會叫人把這趟出海的酬金送到你家裏。”漢子恭敬道。


    這艘捕魚船並非鍾老持有。


    鍾老雖說打了一輩子魚,但名下卻沒有任何一條漁船,他從來都是作為被聘請的一方,事後拿些酬金罷了。


    因其能力的高超,不僅沒有人覺得不行,反而掙不到名次。


    就當鍾老帶著如憶準備離開時。


    那漢子突然叫住鍾老,尷尬地道:“鍾老……那個……船艙裏那個富貴人家的小子……”


    “嗯?”鍾老轉頭,麵露疑惑,“既然是途中救下的,你就好心為他在城裏打聽打聽,是不是誰家小子丟了。”


    “這我明白。”漢子尷尬地道,“您也知道我家裏情況,我家那婆娘本就摳搜,要是我將這小子帶回家……”


    鍾老聽後認真想了想。


    片刻才輕輕點頭:“也罷,我就先把這小子帶走,日後你尋到他的家人,就立刻叫人來認。”


    “是,是。”漢子喜笑顏開,連忙轉身進船艙,將那失憶了的黑袍青年帶出。


    他衝無名道:“無名,在你記憶恢複,以及我找到你家人之前,你便先住到鍾老家裏去吧,若是有你家人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帶他們過來找你。”


    “多謝。”無名抱拳,衝這熱情善良的漢子一拜。


    無名跟隨在鍾老身後,一起下了船。


    歸家的途中,鍾老向如憶解釋了他們是如何在海中救下的無名。


    無名雖說失了憶。


    但不知怎的,他的內心隻有在第一次看見啼嬰時有所波動,除此之外,他的內心一片平靜。


    他的頭腦更是十分的清晰。


    這短暫的交流中,他發現其他人都十分熱情與善良,唯有那如憶,並不如此。


    甚至隻是正眼瞧過自己兩眼。


    第一眼是第一次見麵,如憶眼中的好奇。


    第二眼是鍾老為如憶解釋救人的過程時,如憶眼中的恍然。


    不過,無名雖說看出此事,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畢竟善良是這些淳樸的漁民的優點,自己有什麽資格要求每個人都能做到如此呢。


    無名心下了然,邁著輕鬆的步伐,跟在鍾老與如憶的身後。


    “我的家……在哪兒?”


    無名喃喃自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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