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裏無雲,是個陽光充足的晴天。


    這隻鴨子很肥,足足有十斤重,多喜拆了鴨架熬了湯,黎寧要了半隻鴨子兌好香料醃製準備做烤鴨,剩下的撕成一條一條的熏製成鴨肉幹。


    兩人在朝露宮後麵的小花園裏搭了個碳堆,黎寧醃製鴨子手藝很好,加上鴨子本身的肥油,在燃燒的炭火上發出“滋啦滋啦”的響聲和濃濃的鴨油香味。


    黎寧雙手合十默默祈禱:“阿彌陀佛,小鴨子你可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個不給我飯吃的大壞蛋,他叫薛懷瑾,你去怨他吧。”


    多喜在一旁笑:“太後娘娘,您的手藝可比禦膳房的那堆人好多了。”


    黎寧盯著烤鴨挑眉:“那當然。”


    黎氏烤鴨,用料紮實,童叟無欺。


    多喜笑了笑,看著黎寧不再幹瘦的臉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


    這邊黎寧忙著自己的開葷大業,薛懷瑾這邊也沒有閑著。


    他正在慈寧宮的正殿內,右手執筆在宣紙上留下善上若水四個大字。


    執筆流暢字跡婉若遊龍,都說字如其人,薛懷遠的字倒與他本人不太相近。


    除了收斂鋒芒的筆鋒外還有他寫的四個大字。


    上善若水,這種褒義詞與薛懷遠並不相幹。


    他示意一旁伺候的太監撤走宣紙,凝神聽著下屬稟報。


    屋內除了有錦衣衛總指揮使賀維,還有東廠的督主周徐,掌印太監王賢春。


    幾人本應是平級,甚至在禦前伺候的王賢春比薛懷瑾高一級,可幾人隱隱看著倒像是為薛懷瑾馬首是瞻。


    王賢春的態度帶著恭敬:“西部桓州的蝗災使得百姓流離失所,大批災民湧入京城周邊,今日朝堂中立派那些朝臣曾直言讓皇上開倉放糧救濟災民,目前那些災民在城外還被攔著,您看?”


    薛懷瑾的筆尖一頓,吩咐道:“告訴皇帝,恒州來的災民一個都不能放進來。”


    沒有說明原因,但王賢春明顯是聽命行事,得了薛懷瑾的話之後就回去稟明聖上了。


    賀維和周徐目送王賢春離開後才各自闡明自己的事。


    周徐說道:“大人,英國公府的人明顯坐不住了,皇宮內被安插進來的宮女多了兩成。”


    薛懷瑾聞言也隻是輕笑,“皇帝年幼,我薛某一家獨大,他們那些老臣有幾個是坐得住的?”


    賀維上前一步:“大人,那英國公獨子黎清昨晚夜探朝露宮與那太後密謀,依我之見應當將計就計,看看這兩人搞什麽把戲。”


    賀維身居要職,有是錦衣衛之首,身強力壯肌肉充實,又身高八尺,相較於賀維,東廠的督主周徐就顯得身板薄弱很多。


    進了宮當了去了勢的太監們大多數身形單薄聲音也偏向陰柔。


    像薛懷瑾那樣身體挺拔的幾乎沒有,如果不是薛懷瑾與一般的太監一樣從未長過胡茬,周徐都有點懷疑薛懷瑾究竟是不是個真太監。


    他也就在心裏說幾句,自己的衣食父母他還是要恭敬的,薛懷瑾惡名無人不知,他若說出口腦袋在不在還不一定。


    聽到賀維此言他拍了一下大腿:“這黎清滑不溜秋的是怎麽跑進宮裏的?”


    薛懷瑾聞言沒有表態,而是詢問賀維:“今早我離開之後朝露宮有什麽動靜?”


    聽到這話賀維下意識的挺直了身體,一滴冷汗從額角滴落。


    “大人,小四被吃了。”


    慈寧宮養著的十隻鴨子是其他附屬小國進貢而來的,這幾隻鴨子渾身雪白隻有後尾有一點紅,被別國稱為雪鴨。


    雪鴨身無異味又羽毛柔軟,很受王孫貴族夫人們的喜愛,當時皇帝看了兩眼就沒什麽興趣,薛懷瑾不知怎的向皇帝討來了這幾隻鴨子,並從一到十分別起了名字。


    今日葬身黎寧腹中的鴨子排行第四,名為小四。


    “你們先下去吧。”


    兩人對視一眼,神色不明,一齊抱拳行禮:“是,大人。”


    薛懷瑾在原地靜默了一會,輕笑了一聲,上好的檀木筆被隨意的扔到桌上。


    這幾隻雪鴨養著本來就是要養肥了吃的,名字隻是自己隨口一言,沒想到底下人當了真,將這雪鴨好生的飼養了起來。


    薛懷瑾倒是沒有生氣,他抬手倒了杯茶,又笑了一聲。


    “真是個孩子。”


    他隻當黎寧吃了小四是為了報複自己,根本沒往禦膳房會克扣黎寧膳食那處想。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墨色的官服映的皮膚更加白皙。


    不過他薛懷瑾又算得上是什麽好人呢?從他這拿到什麽東西勢必要還回來點什麽,他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衣服,起身推門欲要離開,突然想到什麽回首向暗處空無一人的位置交代了句:“不必跟著。”


    暗衛點頭應是。


    吃飽喝足後黎寧就在外麵支了個躺椅晃晃悠悠的曬太陽,多喜在旁邊沏著茶,茶香四溢,透人心肺。


    多喜感歎道:“這茶的味道奴婢就是在英國公府的時候也沒有聞到過,可見薛大人手裏有不少好東西啊。”


    黎寧眯著眼笑話她:“一點茶葉就把你收買了?出息。”


    多喜憨憨的笑了兩聲:“太後娘娘,可不是收買,奴婢隻是感慨一番,據說薛大人的庫房裏有不少好東西,不知道真假。”


    她與黎寧主仆十幾年,說話沒那麽多顧慮:“可惜薛大人再有權勢,進了西廠也是個少了物件的。”


    黎寧笑而不語,暗歎這個小丫鬟的天真:“薛懷瑾若不是入了西廠,他又能憑借什麽青雲直上?閹人自有閹人的好處,至少深得皇帝信任。”


    古來今往皇帝身邊最信任的人均是太監,究其根本就是因為宦官對皇帝來說沒有威脅。


    她歎了口氣:“若不是窮苦人家或家裏鬧災的,若不是逼不得已,誰會選擇進宮當個太監呢?莫要在背後議論他。”


    多喜似懂非懂,覺得主子對比以前多了分人氣。


    殊不知兩人這番對話盡數被別人聽到,改變某人的想要報複的決定。


    坐在房頂上的人曲起一條腿,不算刺眼的陽光照射到他身上像鍍了層金色的光,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上了一層陰影。


    他有些犯懶,慢吞吞的在房頂躺下,陽光的暖意環繞下閉上了雙眼。


    算了,放她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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