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槐沒有表態,他沒說同不同意,雖然黎寧說的和旺財調查來的別無二致,但身份還是存疑,鬱槐不會讓一個還未信任的向導跟著黑曜石的,向導在一方麵確實可以掌控哨兵的生死。


    黎寧也懂得這個道理,她隻是先提一提,並沒有現在就想加入,她說道:“我先給您做疏導試一試?”


    鬱槐同意了,他閉上眼睛,黎寧抬手像盈苒一樣抬手輕觸鬱槐的額頭,小鴿子小心翼翼的飛到了鬱槐的精神圖景中。


    向導哨兵的疏導需要通過身體接觸,接觸的越親密疏導的效果越好,這都是旺財向自己科普的,不過黎寧也沒有逾越,隻用指尖碰了他。


    那是一片漆黑,肉眼能見度不超過幾厘米的黑,小鴿子沒有停頓,它帶領著精神絲在精神圖景中穿梭,它們降落到地上。


    精神圖景反應著其主人的內心世界,黎寧的精神圖景不大,但有著鬱鬱蔥蔥的花和茂密的樹林,她看到了屬於鬱槐的精神圖景。


    這裏一片荒蕪,寸草不生。


    她看到了屬於鬱槐的精神圖景,這是一片廢墟,坍塌的建築訴說著這裏發生過一場戰爭,幹枯的樹木紮根在地上,空中時不時飄過一陣煙塵,旁邊的溪流已經幹涸了,不遠處是巍峨的雪山,小鴿子帶領精神絲們運了一捧捧的雪融化成水澆灌在枯木之上,這隻是杯水車薪,不過他們沒有氣餒,一遍一遍的忙碌著。


    建築裏的碎石被聚攏到一起,精神絲所到之處髒汙被撫平。


    鬱槐的精神圖景很大,黎寧隻能觸及到其中一隅,更遠的地方被濃濃的黑霧覆蓋,那是精神絲無法觸及的地方。


    她收回精神絲,跌坐在沙發上平複著呼吸,旺財遞上來一杯水,她道了謝之後一飲而盡。


    鬱槐後一步睜開眼,他突然笑開,旺財從未見過鬱槐這麽笑過,像是在開心,又像是痛苦。


    他歎息一聲:“我曾見過無數哨兵,被精神過載折磨到崩潰,他們會懇求吝嗇的向導幫助他們疏導,我曾經想過我會不會有這麽一天。”


    “精神過載對哨兵的折磨是持續性的,他們會清醒的痛苦,有著自我意識但是隻能看著身體異化,從一個哨兵變成一個怪物。”


    鬱槐曾經想過自己的未來,他也許會在異化之前就解決掉自己。


    在黎寧出現之前他就已經熬不下去了,他瘋狂的接任務麻痹自己,在戰場上消磨自己的生命,直到自己的精神閾值已經到臨界點了,他被政府強製要求回家休養。


    再怎麽修養也不會好的,沒有向導能夠成功的疏導他,他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黑曜石原本有二十個人的,十年死了十個,其中有兩個人不是因為戰死,而是精神閾值過高,他們的等級太高,能與之匹配的向導太少,隻能清醒的看著自己的身體異化後被鬱槐親手斬斷了頭顱。


    他想,自己也許也會被黑曜石的成員親手殺死。


    可偏偏,偏偏他遇到了黎寧。


    有契合的向導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在終於不用擔心自己因為精神過載而異化。


    可偏偏隻有一個黎寧,隻有她可以。


    他會日漸沉浸在向導製造出來的美好裏 ,像一條惡犬突然戴上了項圈,他的性命會和自己的向導綁定,他離不開她,他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賭,賭她不是臥底,而是是真心想要加入黑曜石。


    鬱槐摩擦著指尖,閉了閉眼,思慮了良久才有了決定。


    “如果你可以保證你之前說的話都屬實,而且與黑曜石其他隊員都可以成功匹配疏導,我允許你做黑曜石的公共向導。”


    “或許你應該知道黑曜石執行的都是什麽任務,你會遇到危險。”


    黎寧彎了彎唇,剛剛的精神力消耗讓她的嘴唇不再嫣紅,而是變的有些蒼白,“我相信黑曜石可以保護好自己的向導,不是嗎?”


    鬱槐嗯了一聲,權當回應。


    他還是選擇了當一個賭徒,向導的疏導會是一種癮,被疏導的時候鬱槐仿佛置身於蜜糖裏,被甜蜜的花香所包圍,這是高匹配值的哨兵與向導才會出現的效果,他在接受疏導時,聞到了黎寧的向導素。


    “去睡吧,之後的事我會安排,讓旺財測一下我們兩個的匹配值。”


    黎寧點了點頭,第一次做精神疏導有一些不得章法,她浪費了太多的精神力,睡覺是最好的方法。


    黎寧走了,鬱槐坐在床邊沉默的看向玻璃外的景色,旺財覺得也許主人是在看離開的黎寧。


    窗上的玻璃反射出了鬱槐消瘦的臉,旺財很是心疼,他對於黎寧的到來很是高興,覺得主人也許真的有救了。


    他有些期盼的對鬱槐說:“主人,您與小花匠的匹配值高達97%,她會是我的女主人嗎?”


    鬱槐沉默了良久,沒有回答。


    他不會讓一個向導徹底掌控住自己。


    旺財沒有繼續追問,他了解主人,對主人來說黎寧隻是個向導,主人是個利益至上主義者,他成為了哨兵的原因不是為了保護人民,而是為了宣泄身體裏無處安放的精神力。


    但正是如此,他才更希望黎寧和鬱槐成為夫妻,親密行為會更加有利於對哨兵的疏導。


    不過旺財沒有勸鬱槐,他拿著檢測儀綁到了鬱槐的手腕上:“主人,您的精神閾值降低了5%。”


    這在鬱槐意料之中,他微歎了口氣,換了睡衣躺在床上,敞開的衣角能看到鬱槐精壯的腹部肌肉,腰側的紋身若隱若現。


    他濃密的眉下一雙深邃的眼失神的盯著天花板,不多時這雙眼慢慢的緊閉。


    這是一場由向導編織的幻夢。


    夢中身處一片荒原,這是他的精神圖景,黎寧也許不知道,他的精神圖景無邊無際,都是隊友曾經死亡的地方。


    荒原,雪山,隻是黎寧看到的冰山一角。


    濃鬱的黑暗與血腥氣常年圍繞住這裏,這是鬱槐永遠不會坦然讓外人看到的地方,是他心裏永遠紮根的刺。


    死了的人不會複活,這根刺永遠不會被拔掉。


    如今這其中一隅被整理的很是幹淨,幹涸的溪流重新流出了細細的水,一望無際的荒原上立著一堆永不熄滅的火堆,驅散了周圍的黑暗與陰霾。


    清晨的光晃到了眼皮,鬱槐睜開眼睛,他坐起身,抬手捂住了眼睛,重重的喘著粗氣。


    這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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