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黎寧答應了下來。


    她抬手擦了擦他的眼淚:“怎麽這麽像小孩子,別哭。”


    扶楹的手腕很細,更顯得袖口空蕩,他枕在黎寧的肩上,抬起她的手翻來覆去的看。


    除了手心被木樁磨的有些發紅以外,上麵沒有任何傷口,因此扶楹才更感覺意外。


    崔婆婆曾經暗自裏找過無數個人試圖拔出院子裏的木樁,可都失敗了,偏偏做出這件事的是黎寧。


    她是不同的,這點扶楹很早就知道,但黎寧不說,他這輩子都不會開口去問。


    黎寧抽開自己的手:“好啦,一點都不疼的。”


    她確實不太疼,這並不是安慰扶楹,她體內的靈力拔下這幾支木樁綽綽有餘,在扶楹說木樁與櫻桃樹形成了一個陣法之後,她就看院子裏的這些東西不順眼了,既然要走,就把院子裏的這些屬於扶楹灰暗過往的痕跡一一拔除好了。


    扶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看著院子中央被堆在一起的木樁,奪回了黎寧的手,有一搭沒一搭的在上麵輕撫,木樁對他來說,雖然隻是個擺設,他可以自由出入這裏,可總歸是藏於內心之下的一根刺,不疼不癢,可每天都在眼皮子底下彰顯存在感。


    扶楹的骨頭與相貌永遠停留在了十八歲,盡管如此黎寧的手也比他的手小了好多,他撫開黎寧的手比量了一下,順勢十指相扣,露出了腕間的紅繩:“謝謝。”


    黎寧疑惑的看向他:“為什麽突然和我說謝謝。”


    扶楹沒有說話,他想說就說了,沒什麽理由,謝謝她拔掉自己心中的那根刺,亦或是謝謝她來到了這裏。


    他知道黎寧說的心是什麽意思了,心髒的跳動是可以被模仿出來的,可是心悸的感覺不能,說完這句謝謝他突然失語了一瞬,他靠在黎寧的肩上,漸漸身體下移,感受著黎寧的心跳,試圖與自己的“心跳”同頻震動。


    握著她的手又緊了些,他抬手勾起黎寧的衣角向上探索:“我不知道怎麽謝你。”


    黎寧按住作亂的手:“我不需要你謝,還有你的手在幹嘛?”


    扶楹搖了搖頭:“要謝的。”


    他的手指微彎,按住那片滑嫩:“以身相許好不好?”


    剛剛下過雨的天氣掃平了炎熱,濕氣隨著一股清涼的風帶進了屋子裏,讓黎寧一個激靈,她喘息有些急促,搖了搖頭拒絕:“明天就要離開了,你還有很多的事要做吧?”


    扶楹沒有鬆開手,反而更加過分的,用指尖在懷中人的背脊上流連,留下一片濕漉漉的癢意:“我隻需要帶著你離開就好了。”


    這裏的一切,都丟掉好了。


    房間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關上了,黎寧攔住傾身而上的扶楹,在扶楹熾熱的眼神中扭過頭,看向隔間的門:“我們把他帶走吧。”


    扶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那是我的身體,你喜歡他?”


    他問的話有些怪,黎寧神色奇怪的看向扶楹:“他不就是你?”


    扶楹否認:“我們兩個並不像,自從那具肉身死亡我誕生了之後,我便不再是他。”


    那具肉身的他是幹淨的,是懦弱的,就算被村民們綁住,就算被活生生的絞死,那時的他也隻會掉眼淚,隻會心生埋怨。


    肉身被分食了之後他便被搬到了兩人身處的這個祠堂裏日夜供奉,負責每天對著他的屍體燒香供奉的人就是崔婆婆。


    崔婆婆一生沒有沒有子女,亦沒有嫁人,無牽無掛,最適合負責這件事。


    有時候她也會跪坐在屍體前懺悔,說著覺得扶楹死的可憐,想要這具身體入土為安,可奇怪的這具屍體就算是過了幾個月都沒有腐爛,亦沒有產生任何氣味,村民們執意認為他們的儀式成功了。


    崔婆婆也不知道到底成沒成功,她每天為扶楹上香,更換新的貢果,把村民們弄來的血液澆築在村民們所建造的祭台之上,就這樣日複一日的做著,直到崔婆婆看著扶楹的身體長長的歎了口氣的時候,一道聲音嚇了她一跳。


    “你在歎什麽氣?”


    崔婆婆手一顫,不可置信的扭過頭,看到了和供台之上躺著的屍體一模一樣的人,嚇得跌坐在地。


    -


    黎寧捧著扶楹的臉:“不,你就是他。”


    扶楹沒有再糾結這件事,他側過臉親了親黎寧的指尖:“或許吧。”


    黎寧又提出一件事:“而且我們走了,這具身體又該怎麽辦呢?”


    扶楹本想說埋進地底,但看到黎寧不讚同的目光又頓住了:“依你。”


    對於明天要離開這件事,黎寧表現的比扶楹這個在這裏生活了百年的人還要操心:“對了,需不需要帶走些...唔。”


    扶楹再也聽不下去了,他俯下身,手上動作輕柔:“都依你。”


    落日熔金,暮雲合璧,黃昏的時候外麵正好出現了一片火燒雲,入目所至院子裏的一切都被映照的黃澄橙的,黎寧推開窗,濕涼的空氣卷走一片熱氣。


    她的臉有些紅,姿勢有些怪異的撐起雙手趴在窗邊,崔婆婆拎著一籃子野果,還未等踏進院子和黎寧說話,黎寧就反應的有些緊張:“別過來!”


    隨之而來的是身後傳來了暗啞的悶哼聲:“寧寧,別那麽緊張。”


    黎寧怎麽能不緊張,她看著崔婆婆不明所以的離開才鬆了口氣,她的聲音支離破碎:“過分。”


    扶楹低低的笑,他仰起頭,眼睛裏濕漉漉的,帶著情動之後的熱潮:“那寧寧罰我吧,好不好?”


    黎寧哼了一聲,下一秒剛剛打開不久的窗戶又被重新合上了。


    崔婆婆不明所以的把野果放在了門口,正琢磨著事情,就見一個村民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祭司在嗎!祭司在嗎!?”


    崔婆婆攔住了他:“大呼小叫的幹什麽?”


    那村民擦了擦額頭的汗:“邪乎,太邪乎了,那王老婆子回來探親的女兒被雷劈了!”


    他說這話神色裏帶著恐懼:“你說怪不怪?就打那幾下的雷,偏偏能劈到她,我們想請示一下祭司該怎麽辦。”


    崔婆婆搖頭:“不要去打擾祭司,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該怎麽辦就怎麽辦,死了就埋了,難道人死了還能複生?”


    村民悻悻的離開了:“也對,也對。”


    崔婆婆看著頭頂的赤色雲,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老態龍鍾的臉第一次出現了疲倦感:“都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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