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山,後山禁地。


    這片平日裏絕不允許任何弟子踏足的後山,此刻卻容納著三千多名武當弟子在此。


    並且此時,一座青光流轉,氣息淵博似海的大陣,宛若倒扣的玻璃碗一般,將整個後山籠罩在其中。


    後山深處,一片不為人知的石窟之中,供奉著數百座人形石像。


    武當掌教林淵站在這些石像麵前,恭恭敬敬地上香。


    這些石像,皆是武當山這數千年來飛升上界的仙人祖師所留。


    武當山的祖師殿當然有供奉那些祖師的神牌,可那些不過是擺設。


    唯有這些石像。


    唯有這些深藏在武當後山深處的石像,才是武當山真正的底蘊所在。


    每一任武當掌教都能通過這些石像溝通上界祖師,或是讓他們指點迷津,或是讓他們賜予援助——也就是俗稱的請仙上身。


    但是此刻。


    林淵在石像麵前一一上香,沒有一座石像遺漏。


    可。


    沒有回應。


    沒有任何一座石像給予回應。


    這代表著武當山那些早已飛升的祖師們,不願給予現在正危在旦夕的武當山幫助。


    林淵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掌教。”


    他身後忽有一位老道士走來,沉聲道:“祖師們為何不願給予援手?”


    林淵沒有回答,卻反問道:“師叔,你知道我這些年始終磨之不去的心魔,究竟為何?”


    老道士眉頭微皺。


    林淵似是自問自答,“我這一生,修武當道法,悟天道自然,順天而行了一輩子,可……”


    他抬起頭,望著此處石窟的穹頂,目光卻好似穿透而去,看見了外界那蔚藍天空。


    “可若有朝一日,天要我亡,我是該束手待斃,還是奮起反抗?”


    老道士身軀一震,不可置信道:“掌教……你……你莫非早已算到今日武當山有此一劫?!”


    林淵輕輕頷首,“我修的天衍神冊,最是擅長推衍,今日之事的確早有預料。”


    老道士眼眸瞪大,一時間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麽。


    林淵發出一聲幽幽輕歎,轉身離去。


    他走出這片存有武當祖師石像的石窟,來到外邊,最先看見的就是那僅存的三千武當弟子。


    這些衣袍染血的弟子臉上,皆是絕望。


    “父親……”


    人群之中,林憶瑤見林淵到來之後邁步走到他身旁,神情略顯茫然。


    武當山突遭此劫,早已讓這位年輕女子不知該如何應對。


    林淵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轉頭看著周圍十五位天境的同門師兄弟,接著又看了眼後麵的三千多名武當弟子,神情掙紮。


    最終,這位武當山的當代掌教低聲一歎,用隻能自己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師父,你當年就應該把掌教之位傳給師兄的。”


    “我根本不配做掌教。”


    林淵看向站在一旁的彭修遠,以武當道法密語於他:“小遠。”


    彭修遠愣了愣,然後環顧四周,不知自己腦袋裏忽然響起的聲音來自何處。


    “是我。”林淵嘴唇緊閉,繼續密語傳聲。


    這時彭修遠終於聽清聲音的主人是誰,一臉疑惑地看向林淵。


    “我說,你聽,不要回話。”林淵繼續傳聲。


    “待會兒我會讓弟子們沿密道撤離,但是,我要你帶著憶瑤,沿另一條隻有我知道的,更加隱秘的地洞離開武當山。”


    彭修遠猛然瞪大雙眸。


    “人多,跑的可能性就越低,而且武當山外圍現在肯定有景帝的人手潛伏,若跟著大部隊走,很難活著離開。”


    “小遠,你也不想讓憶瑤死吧?”


    彭修遠右拳緩緩攥緊,卻低下了頭,然後微不可察地輕輕點頭。


    緊接著,一幅逃亡線路圖就憑空出現在他腦海之中。


    “所有武當弟子聽令!”


    林淵忽然大吼出聲,“滄海境以下弟子,沿密道撤離武當山。滄海境弟子,過來抓鬮,留下一半人輔佐我等支撐大陣,為其他人的撤離拖延時間!”


    三千多名武當山弟子,瞬間爆發了一陣騷動。


    “肅靜!”


    林淵又是一聲怒吼,“不允許任何異議,現在滄海境弟子過來抓鬮!”


    說罷,他屈指輕彈,一道法力打中岩壁,擊落無數小碎石。


    而後他一揮袖袍,便有十八團青色法力飛出,包裹碎石。


    一時間,十八個青色的小光團懸浮在他身前,看不清其內石子是何模樣。


    林淵神情肅穆,沉聲道:“我已將半數碎石銘刻武當二字,抽到者……還請隨我等,守護武當山!”


    很快,三千多名武當弟子中便有十八位弟子走出,林憶瑤和彭修遠也在其列。


    被摘星樓和天師府一番屠殺之後,現在武當山活下來的滄海弟子,隻剩十八位了。


    他們依次上前,抽取青色光團。


    彭修遠上前抓了一團,拿到手之後青光就緩緩消散,露出了其中那顆碎石。


    石上,無字。


    看著這顆代表他可以沿密道撤離的石子,他眼神複雜無比。


    站在彭修遠身後的林憶瑤也上前抓了一團青光。


    與此同時,林淵眼眸微眯,但下一刻便恢複常態。


    可,一名原本閉目假寐的天境老道士,此時卻緩緩睜開雙眸。


    他深深地看了林淵一眼,而後就再次閉眼。


    林憶瑤手中青光緩緩散去,露出碎石。


    石上,無字。


    很快,十八名僅存的滄海境弟子便完成抓鬮,選出了要留在此地的九人。


    林淵沒有浪費時間,即刻便開始疏散弟子,前往後山深處的密道。


    “父親……”


    林憶瑤眼泛淚花,不舍地望著林淵,可卻被彭修遠拽著胳膊,強行拉走。


    林淵和彭修遠相視一眼,而後各自收回目光。


    “哈哈哈!林掌教,你們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天邊,忽然傳來一聲狂笑!


    張華嶽,轟然落地。


    緊隨其後的,是二十四位化虹而來的天境修士。


    “全力支撐大陣!”


    林淵一聲怒吼,雙手結起法印。


    與此同時,武當山十五名天境道士,九位滄海弟子同時結印,法印和林淵的如出一轍。


    在他們結印之後,籠罩整座後山的青光陣法也開始大放青芒,散發出陣陣玄妙氣息!


    “打碎它!”


    張華嶽攤開雙手,五指張開,各自飛出一枚神秘莫測的符文。


    一枚赤紅如火,散發著灼熱高溫。


    一枚碧藍如水,散發著水澤道韻。


    天師府,九大天符之二。


    火之天符,水之天符!


    兩枚符文交織在一起,化作纏繞在一起的水火雙龍,猛然撞上青光大陣!


    但大陣上的青光隻是蕩起一圈圈漣漪,除此之外再無反應。


    “一起上!”


    一位摘星樓練氣士厲喝出聲,緊接著他們這二十五個天境修士便齊齊施法,一道又一道強悍法術飛出,朝青光大陣轟擊而去。


    青光大陣蕩起無數漣漪,開始劇烈搖晃。


    但,也隻是搖晃而已。


    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陣內林淵等人的麵色也愈發蒼白,但終究在堅持著。


    想轟碎大陣,沒那麽容易。


    “可以的……”


    “拖延時間……可以拖延到憶瑤他們安全離開!”


    林淵嘴角溢血,卻麵帶笑意。


    自己死了不打緊。


    女兒能活下去……便夠了!


    “太慢了。”


    天地間,忽有一聲女子輕語,悄然響起。


    短短三個字,卻好似敲打在了所有人的心房上,令人為之一震。


    林淵望向遠方,看著那位不知何時出現在空中的絕美女子,麵露絕望之色。


    怎麽會……


    那個女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拜見國師!”


    摘星樓的二十四節氣忽然停下攻擊青光大陣,轉而對那位女子單膝跪地,恭敬行禮。


    身穿一襲華貴長袍的絕美女子蓮步微移,緩緩落地。


    林淵看著此女,麵色難看。


    大景國師,摘星樓之主,葉清秋!


    “你們的動作太慢了。”葉清秋掃視摘星樓眾人,美眸之中透著股冰冷寒意。


    “請國師恕罪!”


    二十四節氣齊聲低喝。


    “武當山行刺陛下,密謀造反。”


    葉清秋看向青光大陣,朱唇輕啟,“武當山的所有逆賊,一個也不許放過。”


    她眼神一凝,抬起芊芊玉手,五指張開,而後又大力虛握。


    與此同時,青光大陣之上,忽然出現五道極其巨大的指印,好似有無形巨人在大力揉捏一般!


    “破。”


    葉清秋輕輕吐出一個字,而後右手徹底攥成拳。


    “轟!”


    青光大陣,轟然破碎!


    大陣之中的林淵望著這一幕,眼中滿是震驚與不可置信。


    他看向葉清秋,無力地垂下雙手。


    “半步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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