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的床頭上貼著產婦的資料卡“鄭安芝,二十六歲”。蘇上遠眼簾低垂,右手二指搭在鄭安芝的脈門之上,時間不長,又伸出左手手指,逐一從鄭安芝的太陽穴、耳根以及鼻梁上略做停留後滑過。


    把袁華文送來中醫院後,由於常立的特殊經曆,和在山城抗日戰爭紀念館的感受,他立刻打電話叫來了中醫院的主任醫師蘇上遠,他們本是世交,又是同齡關係上自然是沒話說。所以當蘇上遠聽完了常立在麵對紀念館中的那把長刀,和壁畫前的感覺後,出於醫生的本能反應,而他自己又剛剛接觸了神秘的中醫十三科祝由術,蘇上遠從小跟著蘇老爺子學醫,在老爺子退休後,於人情世故上其實也不差,但一旦碰到醫學上的事,便有點癡狂,忍不住便告訴常立,如果看到他對老袁有什麽特別的舉動,千萬不要奇怪。而常立果然沒有什麽驚奇,倒是他自己的言語中,讓常立看出了他的秘密。其實以兩個人的關係,蘇上遠並不打算隱瞞常立的,隻是這背後有些事,不便敘說而已。


    切脈一向講究時間、體位與指法等,所謂時間是指在清晨最佳,體位則要求病人坐或者平躺,以次來斷定病人究竟是平脈還是病脈,其中又有平息、五十動以及二十七病脈之分。得了當年蘇老爺子真傳的蘇上遠,確如山城稅務局那位徐局長所想,基本上繼承了蘇老爺子的醫術,他手指一搭鄭安芝的脈門,立刻便從脈象的左右尺寸上,察覺到鄭安芝的脈象平穩,不浮不沉,不大不小,從容和緩,柔和有力,節奏也是一致,果然是正常無比。


    這種結果雖然早在蘇上遠的意料之中,但他忍不住還是緊鎖眉頭,手指猶如蜻蜓點水一般的,再由鄭安芝的掌根內側到虎口處,這是切脈當中的遍診三部九侯法。切脈的部位有頭、手、足三處,每處又分天地人,三而三之,合而為九,所以稱為三部九侯法。但這種切脈的手法少有人精通,尤其是現代科技主宰的時代,所謂的中醫院也早已經配備了最新的各種儀器,而在早期三部九侯法又是切脈當中最難掌握的,以至於在世人眼中,都以為中醫診斷的望聞問切,這切脈便隻有手腕處的寸關尺而已。但是作為山城“活神仙”蘇老爺子的家傳,三部九侯法,在蘇上遠手中自然是不在話下。而常立畢竟也是常富集團的新任董事,縱然閱曆還不夠多,但在知識層麵上,卻遠超一般人,即使不懂,他也能憑著自己非魂非魄的經曆,看出蘇上遠這奇怪的手法,並不是他想了解的祝由十三科。


    “怎麽會是這樣呢?”寸關尺與三部九侯同診,蘇上遠還是查不出鄭安芝身上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來,他怔了怔,忽然伸手自貼身的**衣口袋中,掏出一張黃色的紙來,然後左折右疊,慢慢的撕出一個小小的紙人。隻見他左手食中二指夾著那張小紙人立在眉心處,右手同樣食中二指並立成劍指,在鄭安芝的印堂一點,口中含糊不清的念一句什麽,接著左手一甩,那張小紙人變貼在了鄭安芝的腦門之上。


    常立饒有興趣的看著蘇上遠的動作,而蘇上遠也麵色嚴肅的看著鄭安芝,他現在所使用的的確便是那傳說中的中醫十三科的祝由術,但是蘇上遠自己也不知道是否能起到效果,他學祝由術的時候並不長,而且教他祝由術的那人,也告訴蘇上遠,他自己對於祝由術也隻的得了皮毛而已。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鄭安芝一直都在熟睡之中。蘇上遠不著急,常立也沉得住氣,兩個人一個微閉雙目,一個悠閑自得,各自無聲。過了一會兒,蘇上遠看到常立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心中不禁一動,伸手指了指熟睡中的鄭安芝,然後又指指自己,剛要說話,然而就在這時,“檔檔檔檔……”不知從山城的哪裏,傳來了午夜十二點的鍾聲。


    蘇上遠與常立不約而同的齊齊站了起來,熟睡中的鄭安芝身子一挺,隨後麵露痛苦之色,左右扭動起來,臉上豆大的汗珠滴滴下落,但不管她怎麽樣的翻來滾去,都一直沒有聲音發出。


    蘇上遠猛的一振,疾伸二指搭住鄭安芝的脈門,便隻覺得她脈跳如切繩轉珠,快而清脆,而且腹部腰痛一陣接著一陣,這正是臨盆之象。“將她送進入到產房中去。”蘇上遠輕聲說道。鄭安芝躺在病床之上,不管痛的如何掙紮牛動,但在蘇上遠那麵黃紙撕成的小紙人的壓製下,就是挺不起身來。


    兩個人一頭一腳,將鄭安芝抬到了旁邊的手術趁上。常立小聲問道:“要不要通知她的陪護家屬?”鄭安芝的經濟條件不錯,與徐局長的女兒一樣,住的都是套間病房,陪護她的是她丈夫和母親,此刻就睡在隔壁的一個套間裏。


    蘇上遠搖搖頭,輕輕打開病房的門,穿過走廊,來到另一頭的產房之中,這才說道:“不用通知她的家人,我之所以壓製著她,讓她一直都在睡眠的狀態下,無法出聲,就是不想驚動任何人。”


    “也不用叫個護士來?”常立看看蘇上遠,又看看鄭安芝,覺得有些尷尬,兩個大男人麵對著一個即將臨盆的少婦,“那……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不用叫。”蘇上遠身為一個醫生,自然不會覺得為一個產婦接生,會有什麽難為情的,“吳醫生我都讓她回去休息了,因為產婦一進產房,便會恢複到正常的待產狀態,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麽危險,我這麽做,就是要看看這裏麵有什麽古怪的問題。”


    “會不會是這間房子的……”常立忍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那段神奇經曆,他看了看產房內的布置,一張接生用的產床就擺在房間的正中,旁邊是手術台上擺滿了接生和應急用的各種物品,靠牆則是一個藥櫃,除此外別無他物,對著門的牆壁上是一扇窗戶。


    “你說這房間怎麽了?”蘇上遠的心神都在鄭安芝的脈象之上,沒有注意到常立的話。常立猶豫了一下,“沒什麽……”他原本想說的是,可能這間產房的風水存在著什麽問題,但他再三的打量也看不出哪裏不對,雖然他經曆了玄武遁,但是風水一途他還是一竅不通的。


    此時鄭安芝無論是脈象心跳,還是其他的各種反應,都已經到了即將生產的地步,蘇上遠卻鬆了一口氣,看來吳嵐煙所說的情況固然有些蹊蹺,但也隻是偶然罷了,似乎沒有那麽值得大驚小怪之處。“紗布,剪刀,包布……”常立在蘇上遠的指揮下,一一從手術台上清理出鄭安芝生產所需的東西,但當他剛剛彎腰拿起一包衛生紙的時候,身體忽然一僵。


    “快一點!”蘇上遠雙手快速的在鄭安芝身上的各處點過,這便是他答應那徐局長的疏導之法,以此來刺激和加快鄭安芝的血液循環,和使她更加的安穩沉定,“快拿紗布給我,你在幹什麽……?”說完了這句話,蘇上遠的動作也定格下來。


    房間內並沒有什麽異常的情況發生,燈光也不似那樣忽明忽暗起來,但是常立和蘇上雲都同時心中一跳。常立根本不知道為什麽,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很多,他的耳朵在寂靜中,能星係的聽見“砰砰”的自己的心跳聲,甚至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都在心跳的頻率中微微的抖動著,一種莫名的恐懼衝塞他的心頭。而蘇上遠則是在刹那間,感覺到了他一直沒有離開的鄭安芝的脈門上的手指,竟然在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反應。產婦的脈象正常情況下是如“切繩轉珠”,繩斷珠轉而繃,但這種反應隻持續了三十秒便沒了征兆。


    蘇上遠常立再次不約而同的看向鄭安芝,隻見她已經恢複了正常的狀態,不僅不再痛苦的扭動,就連身上的汗水也都幹了。蘇上遠伸手一揮,取走貼在鄭安芝眉心的那個黃色的小紙人,他手指夾著小紙人,默不做聲的想了一會兒,“走,先把她送回病房!”


    “檔檔檔檔……”的鍾聲響起,吳嵐煙習慣性的抬起手腕,手表上顯示子時中期十二點整。一輛前麵立著“空車”的出租車,在吳嵐煙身前放慢了速度,吳嵐煙微笑著揮了揮手,她住的地方距離中醫院並不遠,轉過幾個街口,中間隻隔了個山城抗日戰爭紀念館,就到了自己的家。這條路自從她進入到中醫院,已經不知道走了多少遍。這幾天發生的事,實在是弄得她精疲力盡,如果純粹是醫學上的問題,她還可以靜下來去研究攻克,但偏偏讓她頭疼的都是需要麵對病人家屬的質問和擔憂,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路燈的燈光在樹木的掩映下,顯得明暗不定,吳嵐煙深深吸了一口氣,昏昏沉沉的腦子裏,略略清醒了一些。她知道如何調節自己的身體和情緒,中醫裏無論診治,都很重視一個“養”字,吳嵐煙自小學醫,於自養一道更不陌生,所謂“氣足不思飯,神足不思眠”。精神略有回升後,吳嵐煙忽然聽到一陣“劈哩啪啦”的聲音傳來,大半夜的誰在放鞭炮?非節也非日的,有什麽可慶祝或者紀念的?


    但是吳嵐煙很快便從這一連串的聲音中,聽出了一些差別,如果是鞭炮聲那該是節奏混亂的,而這突然響起的“啪啪”聲,卻是很有節奏的每十數響便停頓一下,然後又再響起,一般人是無法分辨的,但能從那分寸之間挑出平脈病脈之分的吳嵐煙,卻是輕而易舉的。那好象不是鞭炮聲,反而好象是電影電視裏,戰場上的槍聲,吳嵐煙一驚,隨即自己笑了起來,在這樣一座寧靜偏遠的山城中,哪裏來的槍聲呢?這麽想著的時候,吳嵐煙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間她的耳朵中,似乎聽到了一聲殺氣震天的怒吼,“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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