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秋風,長街無人,片片的落葉之上半是枯黃,另一半上卻還綠意未褪,隨風滾過街道,那半片已經枯黃的部分,便化做了碎屑,另一半雖然仍有綠意,但也顯得青黃不接,明顯的便是地氣不足,後繼無力。此刻的文峰鎮便如頭頂的天色一般,陰沉壓抑。黃土高原的氣候,固然是經常的風沙漫天,但似這般的陰雲籠罩,秋雨纏mian,卻還是並不常見。一般的情況下,都是風雨匆匆,倏忽而來,疏忽而去,隻是這反常的天氣,也足以使文峰鎮人閉不出戶了。


    門窗緊閉,室內昏暗無光,雖是正當午時,但外麵形同黃昏,窗紙薄薄的也是昏黃一片。四阿婆端坐在窗前,緊閉著雙眼,滿是皺紋的臉上毫無表情,隻是背影顯得異常佝僂,躬腰駝背,盡顯蒼老之態。


    在她的身後,是一張土炕,上麵擺放這沈成的屍體。也不知四阿婆用了什麽術法,沈成死後僵硬的身體,鬆軟了下來,圓睜的雙眼,死不瞑目的恐怖表情,也已之剩下了安詳。“成兒,你放心的去吧……”四阿婆口中喃喃著,眼角邊上忽然滴下兩行渾濁的淚水,“無論你有何等的心願,我都定當遂了你的心意……”她緩緩的轉過身來,似是自言自語,又仿佛是言語中另有所指,“癡兒!癡兒……”


    隨著四阿婆的歎息聲,窗外秋風驟緊,雨絲飄揚,打在窗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土炕上沈成的屍體蒙在了一張白布之下,但卻仍掩不住他萎縮枯幹的瘦小身軀。在勉強可見的光線內,顯得及其恐怖。四阿婆口中的“癡兒”歎息未停,自己卻仿佛先自癡了起來,目光之中一片柔和,就那麽看著沈成的屍體,偶然間似是憶到了什麽,幹癟的嘴角邊便扯出了一絲微笑。


    良久過後,當室內越來越暗,終不可再視物之時,四阿婆的臉色已經變得如同沈成一樣蒼白,她眼中驀地閃過一抹曆芒,鬥室內忽然似有呼嘯聲響起,一層土黃色中還帶著點森綠的光芒,從四阿婆的身上閃爍升起。蒙蒙之中,隻見四阿婆的臉色似猙獰似淒厲,花白的頭發竟在腦後絲絲的飄起,說不出的可怖之色。


    她雙手掐了一個印訣,屈伸的指節間,因為用力過猛,在不受控製的輕輕顫抖著,而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黃中帶綠的光芒,絲絲縷縷的被牽扯出來,在四阿婆的麵前交匯成一團,漸漸的形成了一道猶如水牆般的光幕。


    如果衛飛和陳楓在此,一看就會知道,四阿婆所施的乃是類似圓光術一類的法術。圓光術在五眼六通之中,嚴格的說來不過是屬於天眼通,利用一盆水或者一張紙,便可以呈現千裏之外的景象,其實也就是個天眼裏的破障而已,若非是故弄玄虛,便是功力不濟,必須依靠著這些外力方可施展,總還是依通之道。


    黝黑的房間內,在那層黃綠相間的光芒映照下,瑩瑩的一片異常詭異。四阿婆臉上扭曲著,皺紋便仿佛如刀刻一般,臉色卻越加的蒼白,嘴唇抖動,仿若咬牙切齒的樣子,顯得非常吃力。那層光幕上水紋似的蕩漾起來,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水波倒影般,漂浮了出來,依稀是個女孩子的身影,不過卻是看不清清晰的麵貌。


    但接下來不管四阿婆如何的變換手訣,那層光幕上的圖像卻無法完整的呈現出來,四阿婆的臉色都已經由蒼白變成了赤紅,卻還是無濟於事,眼看著那光幕上隱約顯現出來的人影,支撐不了片刻便要淡去。


    就在這時,窗紙忽然又再“沙沙’作響,外麵的風聲雨勢似乎也跟著大了起來,薄薄的窗紙已然抵擋不住風雨之勢,一股冷風不知怎的就穿過窗紙,吹進了室內。隻不過詭異的是,那道風中微微泛著與四阿婆身上一樣黃綠色的光暈,雖然在四阿婆身前光幕的掩映下,幾乎弱不可見,但細看之下,卻明顯得要精純了一些。


    那道裹著微光的風繞著四阿婆的身體盤旋了兩圈,悄無聲息的消融在了四阿婆的身周。就見四阿婆的身子猛得一振,麵前的光幕也是徒得一亮,便仿佛激光水幕電影上的影像似的,即將模糊消散的畫麵,終於清晰立體而又完整連貫起來。


    但是四阿婆卻臉色一變,雙收一分收起了手訣,任由那幾乎耗盡了她功力才凝聚起來的光影,如同晨霧般的散去,看都不看,竟然閉上了眼睛,深深的呼吸了幾口,平息了一下情緒,再睜開眼時,她的神情恢複冷漠淡然,輕輕冷哼了一聲,“又是你?”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讓人徹骨的寒意在內。


    淒冷的風聲中,無人應答。四阿婆皺起眉頭,轉頭望向了窗外,頓時木質雕花的雙扇窗如同狂風疾吹,“呼啦”一聲打開,室外已是暗如黃昏,斜斜的雨絲飄入,涼意襲體。就在四阿婆院子裏靠牆的那棵早顯枯態的樹幹下,一個人影靜靜的站在風雨中,巍然不動,竟似要比身邊那棵樹還要沉穩。


    “果然還是你……”四阿婆似乎笑了笑,可是那聲音卻無端的讓人聽了心裏發毛。忽然之間,四阿婆的身形穿窗而出,瞬間便鬼魅般的到了那人的身前,“啪”的一聲脆響,四阿婆揚手便在那人的臉上閃了一記耳光。


    然而,受了她這一巴掌,那人卻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四阿婆也是揮手不停,正正反反的又打了他幾掌,“莫要以為我不會殺你的。”四阿婆的身子又風一般的飄回了房間內,“日間我便已然告誡於你,若是再跟著我,便不是幾記耳光如此簡單了,否則我必取你性命。”


    院子中立於樹下的那條人影,似是根本就沒感覺到四阿婆打在他臉上的那幾記耳光,事實上四阿婆在他臉上連一點指痕都沒有留下,“我便是要護衛於你……”他說話的強調非常古怪,吐字緩慢艱澀,一聽便知是先前跟著四阿婆於衛飛陳楓和沈郎三人對上,出現在沈大沈二家中的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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