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座與章天如家大小規模相似的宅院內,廳堂的兩扇大門洞開著,長條形的木案上供香正燃。東祠的族長沈知非便如中堂所懸掛的孔聖人畫像一般,目光似空洞又似飄離的,望著呆坐在院子裏槐樹邊石凳上的中年人。


    沈文起,與西祠的章同仁一樣,是宗祠內遣出伺奉族長的人。其實無論章天如還是沈知非,都有自己的家人,根本無需他人的照顧,所以沈文起和章同仁真正的身份,便有點類似於秘書一類的,畢竟族長的家人兒女們,是不能幹涉到族內的具體政務工作。


    趁著一片落葉被風卷起,沈文起調整了一下坐姿,兩天的“四逆日”,現在好像已經到了關鍵的過度時刻,可是族長沈知非卻似乎有些反常,隻是在室中靜坐了半日,便臉色陰沉心事重重的樣子,捧著一壺濃茶,似乎在思索著什麽。隨著外麵的天色,神情也在不斷的變幻著。東祠的氛圍向來凝重,此刻更是如那滿天的雲層一般,風雨欲來。


    沈文起看了一眼沈知非,隨後垂下目光,一顆心仿若那飄在風中飛舞的秋葉,懸在半空中,久久無法安落。


    就在這時,忽然突兀的響起了“砰砰”的拍門聲。沈文起一驚,驀地裏站了起來,卻還是先看向了沈知非。沈知非也是一震,四逆日期間,鎮中有什麽人又會因何事,在這一敏感時刻,甘冒鎮規之譴,舍戒律而不顧登門呢?


    沈知非雖然疑惑,卻還是衝著沈文起點了點頭。沈文起強忍著心中的惶恐不安,論起年齡來,他也有三十多了,東西兩祠的齷齪之事亦是見了不少,但是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有很多事就他看出來了,明知道不對,卻也沒有他說話的份。


    院門打開,沈文起不禁楞了一下,來人不是東祠內的老人,也不是西祠中人。站在門口的是一位少女,長發垂肩,臉色略顯蒼白,嘴唇上也少了抹血色,雙眉間隱隱的透出絲煞氣來,卻正是那位被趕出西祠,棄章從沈的少女思月。


    “思月!這個時候你怎麽……”沈文起看了看思月的臉,停下了要說的話。四逆日嚴禁外出,更忌登入他門,但他卻忽然心頭一寒,眼前的這位少女,與她近年來文峰鎮唯一的狀元弟弟章同祖一樣,都不是尋常之人。鎮中無不知曉,就連西祠的族長章天如,對她也是頗為看重。況且此番鎮中的大亂,起因便是思月的胞弟章同祖之死。


    思月與沈文起輩分相同,她輕輕額了額了首,“我來求見太公……”


    兩人雖是同輩,但沈文起幾乎可以說是看著思月長大的,可仿佛****之間,經受了章同祖身亡的慘痛過後,思月竟似忽然之間變了一個人般。沈文起眼看著她徑入院中,卻沒有出言相詢。


    沈知非皺了皺眉,“思月,你如今已是東祠中人,需當知曉四逆日的諸般禁忌,著般的夜訪,若是再觸犯了各方神煞,就隻怕便連東祠也容不得你了。”他這話雖重,但就連沈文起也都聽得出,東祠的族長沈知非,明顯的還是對思月有著一種特別的包容在內。


    “太公……”思月依著宗祠的舊禮躬身,“思月心有存疑,百思不得其解,故望太公能為思月解惑。”她語氣輕輕柔柔,卻分明的態度堅決,絲毫不提自己如何的與四逆日的禁忌衝撞。


    “你且言之。”沈知非似乎也自動忽略了思月的舉動,端起茶微微飲了一口,忽覺那茶味道有異,這才省的已是自四逆日隔了****。


    “太公,待得過了子時,四逆日便過,當真明日祭祠大典過後,就能消解了鎮中的噩運了麽?”思月微微斜首,一頭長發瀑布般的垂了下來,她依然還是那般輕淡的樣子,隻不過身上的那股煞氣,卻愈加的濃厚起來。


    沈知非眉毛一挑,將茶杯頓在了桌上。這是他乃至東祠與整個文峰鎮都不可觸及的底線。文峰鎮雖然深埋在黃土高原之中,與世隔絕,可以說是自甘封閉,便是因為他們有著曆代的狀元傳承,有著深厚的文化底蘊,足以撐得起全鎮心中的那份自傲。然而這種自傲卻絕不是建立在狀元鎮之上的。文峰鎮的人其實很早就已經知道,他們狀元鎮的名號背後,一定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經過了如此之久,擇吉術已深入人心,東西兩祠之間,即便是出了個章天如,可也沒有多少人懷疑文峰鎮的得天獨厚,是乃與天命無關,而這天命,毫無疑問的,便是為何文峰鎮能狀元不斷的由來。


    思月拂了下垂在身前的長發,動作自然輕柔,仿佛是麵對著碧水藍天一般,她似乎是笑了笑,“太公,祭祠大典年年如期舉行,可是先祖卻為何沒有庇護同祖呢……”


    文峰鎮之亂的源頭便是章同祖,在所有文峰鎮人眼中看來,分明便是章同祖在“魁星點鬥”之時,私帶外人入鎮而起,更何況章同祖還是西祠中人,而東祠並沒有在他之後依照曆史規律再出一位東祠的狀元。沈知非沒有說話,隻是無聲的看著思月,一雙眼中隱隱的閃動著一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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