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沒打算去夢澤。”


    杜朵漸漸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她了解覃偉的脾氣。大約是因為從小生活優渥,家裏寵得厲害,性格非常執拗。如果不是受到強迫,根本不可能讓這位大少爺步行前往原本不欲去的地方。


    段天青走到樹林中小徑前,低頭查看淩亂的腳印。


    “六個人,四名男性,兩名女性。這三個應該就是你的同學,他們應該嚇壞了,腳步很淩亂。另外三個都是彪形大漢,領頭的是個跛足。”


    他細細丈量著距離,仿佛親眼目睹一般。


    “這是……天眼通?”杜朵瞪大了眼睛。


    段天青沒說話,小鮫代為回答,“這是爸爸觀察出來的,腳印能夠告訴我們許多訊息。所謂‘相’,其實就是細致入微的觀察,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從中解讀出真相,未必有多麽神秘。”


    杜朵有些失望,又問道:“那怎麽知道跛足那個是領頭的?”


    “他走在最後。”


    段天青指著拐杖的痕跡,“對當地人來說,走在最後,本身就是地位最高的表現。”


    在森林中討生活,隨時可能遇到不測的危險。


    當先的人最勇敢,但落在最後的人,則受到最大的尊敬。


    “當地人和覃偉他們無仇無怨,為什麽要帶他們到這兒?如果是劫財,拿走現金就好了啊?難道還想討要贖金?”杜朵覺得這簡直沒道理,綁架遊客勒索這種事,遠隔千裏的怎麽可能做得到?


    如果說是劫色……那他們帶著覃偉一起幹什麽?


    “這就是問題。”


    段天青沉靜回答,他走進森林,沿著小徑一路向前,目光不時左右逡巡。


    這是通往夢澤的捷徑,除了當地極少數向導之外,幾乎無人知曉。


    段天青手上有秘傳的地圖,所以才打算走這條路,但沒想到居然會遇上這種凶事。


    綁匪顯然是想把覃偉他們帶去夢澤——對方絕不是想要求財,更像是要害命。


    如果在路上殺死這幾個年輕人,動靜未免太大,屍體一旦被發現,必然引起軒然大波。不管幕後主使是什麽人,也很難保證不被卷入其中。


    但要是遊客在未開發的景區失蹤,尤其是在號稱直通海眼的夢澤落水,那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整件事很容易掩飾成意外,這麽一來,就算覃家再有勢力,也未必能查個水落石出。


    祖宗的蔭庇固然是福氣,但同樣也是負擔,子子孫孫,亦會承擔祖上的因果。


    由此可能帶來普通人無法想象的劫難。


    “覃家三代而貴,他父母可能平平,但祖父輩必有了不起的人物。”段天青問杜朵,“你知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


    杜朵一怔,“我隻知道他爸在教育部哪個司工作,他算個不大不小的官二代。但我跟他又不熟,怎麽可能調查到他爺爺的戶口?”


    如果是小梅和莉莉在,也許能多知道一些。她們倆可是把覃偉當成白馬王子,經常互相交換關於覃偉的消息,不過杜朵可一點兒都不關注這些。


    這次旅行是杜朵自己的興趣,又因為同學的相邀而欣然成行。但從旅途一開始她就感覺到了不舒服,而之後覃偉對她意外的殷勤,更讓她難以接受——同時也讓兩位同宿舍的閨蜜對她隱隱有了敵意和排斥。


    就算不遇到段天青,杜朵也打算到雲穀之後與他們三人分道揚鑣,大不了直接飛回京師。


    段天青點了點頭,杜朵的回答在他意料之中,他淡然道:“覃偉目現血絲,眼角下垂,諸事不順。此乃睚眥纏身之兆,必是先代之敵有意戕害,也因此有這劫難。”


    “他山根堅挺,中有金線,隱含殺伐之意,此乃祖上軍功出身,從屍山血海殺出來的天下,而富貴至今不絕。他祖父輩是當初打天下的功臣,如今又把持要職,有些政敵一點兒不奇怪,隻是這種下三濫對付年輕人的手段不常見罷了。”


    杜朵聽得雲裏霧裏,她好歹與覃偉同學兩年,但覺得好像還遠沒有段天青這個僅有兩三麵之緣的人對他更了解。這便是相術的神奇之處麽?


    段天青的言語中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勢,杜朵惶恐道:“那現在怎麽辦?要不然我們報警吧?跟上去段老師你帶著小鮫不安全……”


    她也沒遇上過這種事。不過這些亡命之徒誰知道會幹出什麽來?人家的仇怨可不要殃及池魚,她雖然擔心兩個女同學,也不能不顧別人的安危。


    “無事。”


    段天青搖了搖頭,“順路把事情解決,我趕時間,沒空回去報警了。他們的手段,我也略知一二,我們直接到夢澤等他們好了。”


    “段老師……”


    杜朵還要再勸,段天青已經抱著小鮫走得遠了。她咬了咬牙,隨後跟了上去。


    越是深入叢林的深處,就越是靜謐。


    路變得越來越難走,藤蔓與雜樹擋路,腳下是一層厚厚的腐葉,杜朵深一腳淺一腳,好幾次都差點摔倒。但麵前的段天青卻依舊如履平地,安步當車。


    “走這條小路,黃昏之前我們應該能趕到夢澤。必須得稍微快一點,不然晚上你什麽都看不清,真有些危險。”


    段天青漫不經心地踢開了一條擋路的黑線蛇,提醒杜朵。這條蛇有手臂粗細,吐著猩紅的信子,鱗片醜陋,看上去就十分凶惡。但它絲毫不敢反抗,而是倉皇鑽進草叢,哧溜幾下就不見了蹤影。


    “我……我盡力而為……”


    杜朵覺得兩腿酸痛,膝蓋內側還不知道被什麽蟲子咬了一口,火辣辣得生疼,但依舊倔強地硬撐著。


    “杜朵姐姐加油!”小鮫好心為她鼓氣。


    “嗯!”


    杜朵捏著拳頭鼓勁,奮力把腳從深陷的汙泥中拔了出來,一雙新買的白球鞋已經徹底變成了黑色,連白皙的小腿上都濺上了好幾點灰泥。她的手上也被荊棘劃破了好幾處,沁出了血珠。


    反觀段天青還是一塵不染,就好像是在自家客廳閑庭信步。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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