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晴痛苦地嗚咽著,那一瞬間,天旋地轉。


    好像有什麽東西重重地壓在她身上。她昏昏沉沉地想著……快拿走吧,要被壓死了。


    心裏話仿佛被人聽到了似的,很快,身子一輕。


    容晴努力想把眼睛睜開,就在以為自己睜開的時候,眼前仍然是昏暗一片。喔,原來並沒有。


    眼皮子灌了鉛一般牢牢地蓋著。


    她感覺自己在移動。風聲……還有雨點。這些本應在耳邊清晰的聲音仿佛隔了一層,讓她有當初禦劍的熟悉感覺。


    “先生,先生!”鍾秀在她耳邊急切地小聲喊著。


    容晴閉著眼睛,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她被鍾秀攬在懷裏,額頭上破了一道口子。血雖然暫時止住了,流下來的血跡卻劃在臉上,很是可怖。


    鍾秀使勁搖了搖容晴的手臂,搖不醒。絕望地看著小舟從半空中快速地往地上降落。


    男孩顯然對師姐所駕駛的飛舟很是豔羨。自飛舟從儲物戒中被召出時,就打量個不停。對於能蹭上飛舟的容晴三人,很是不滿。


    這會兒,要降落了,迫不及待地就開始趕人。


    他上前,朝著昏迷的容晴就是一腳。


    這一腳明麵上收斂了力道,似乎隻是輕輕一踢。暗中,卻是一道氣勁踢入了容晴腹中。


    對腹中髒器的壓迫,足以將她痛醒了。


    男孩覷了在前頭馭舟的師姐一眼,見其神色未變,似乎沒有發現這裏出了什麽事,遂放下心來。


    不要!鍾秀不敢出聲,將懷中容晴抱得更緊了一些。眼中蓄著水霧,哀求地看向這個比她小了近二十歲的男孩。


    她不明白,為什麽還這麽小的孩子,出手卻這般狠辣。仿佛人命在他眼中,是比草芥還不如的東西!


    男孩沒在意鍾秀的眼神,或者說,根本用不著在意。他盯著容晴,眼神中隱隱有著不屑和嫉妒。


    不屑,自然是因為他對所有的凡人都不屑。至於嫉妒,則是因為他所崇敬的人的某些話……


    容晴哪裏知道這些,腹中絞痛催促著她悶哼一聲,眼睛終是睜了開來。


    隨著清醒,那疼痛更加難熬。


    “醒了?”男孩冷聲道。一張稚嫩小臉擺得嚴肅方正,唇角拉下,眼神透著一種刻意而為的高傲和凶氣。“識相的,就自己進去。”


    他指了指後方。


    小舟如羽毛般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落在了一個寬廣的院子裏。旁邊有湖,有月形橋,還有長長的畫廊連通到遠處重重疊疊的院門。


    隻是這一角落就可窺得此處占地頗廣。


    終是清醒過來的容晴,抬頭看了男孩一眼,眼角餘光隱晦地掃過立在舟頭的女子。


    仿佛是懼了男孩的眼神,容晴隨即垂下眼眸,不敢多看。


    她吃力地從鍾秀懷中掙紮起身。全身酸痛,尤其是腦袋和腹部。抽疼抽疼。


    鍾秀擔憂地看著容晴,卻被男孩下了道新命令。


    “你,把那個老女人帶下去。”


    所指的老女人正是昏迷得人事不知的郭夫子。發髻散亂,無力地癱倒在小舟中。


    “快點。”男孩不耐煩地催促道。難不成這幾個凡人以為師姐還會再次那麽好心地將她們送下舟,嗬。


    鍾秀喏喏應聲,看容晴勉力能站起來,轉身去拉起郭夫子的手環住自己的肩膀,一手扶著郭夫子。


    馬車掀翻的時候,三人猝不及防地都撞成一團。鍾秀運氣真的是很好,沒有什麽大礙。


    可是郭夫子,先是被傀儡之術控製,損了精氣,又一路勞頓,平時看著身體再硬朗的人,這一連串折磨下來,在這個年紀怕是都很不好……容晴掩住眼中擔憂,率先轉身下了舟。


    甫一出舟,立即有密密麻麻的雨點落在臉上。高聳的山峰籠了一朵烏雲在此處正上方。


    容晴慢吞吞地按著男孩所指示的,走近了房門打開的正房。


    就在鍾秀也想跟著進去的時候,卻被那紅衣女子止住了。


    “老人家看著身體不大好,還是另住一房吧,免得過了病氣。”


    紅衣女子的一番“好意”果然惹得男孩不滿,明顯地冷哼一聲。


    隻是這回,女人也沒哄著他,走近停住了腳步的容晴,頗為溫和,“餘先生,是吧?”


    容晴沒有回答,疑惑地回望她。


    “有些事,需得和你好好談談。”說完,不容對方拒絕,女人挽住了容晴的手,極為強硬地將其拽入了房內。


    隨著房門“吱呀”一身緊緊關閉,在男孩眼中,一層明顯閃爍著熒光的幕布升了起來。


    師姐居然下了禁製!


    有什麽話是他聽不得的?他心中汩汩泛著酸水。


    正想找人陰陽怪氣地發泄一番,卻發現鍾秀早已乖乖地聽女人的話將郭夫子扶進了偏房。空蕩院子裏獨留他一人,小臉青紅交錯。


    且不說男孩現在心下如何想,容晴被拽進屋子裏後,就被一股子塵灰味衝了一臉。


    這處山莊是多久沒人打掃過了?這裏負責維護山莊整潔的下人都到哪去了?


    沒錯,容晴這會兒已經認出來這裏到底是哪裏了。這不就是寧王府建在馬頭山的別院麽。前年世子郡主來這避暑的時候,她蹭上郭夫子的車,也順帶來了一趟。雖然住的不是這個院子,但風格大類相似,所以初時還覺著陌生,越看就越熟悉了。


    容晴看著桌上極明顯的厚厚一層灰,明白這山莊是很久沒有人來,連下人都撤走了。什麽時候的事,又是今年年後?她回想著,得到的信息卻是一片空白。是了,她平時就不愛關注這類消息來著。


    “不知仙子,想問我什麽?”容晴主動開口。心想雖然是被劫持,但是隻要有的商量,人身安全就可以暫時不用太過擔心。


    女人笑容滿麵,先是自我介紹道,“我可擔不起仙子之稱,我道號焰雙,直接稱呼焰雙便是。”又道,“請先生過來,自然是看重先生。實話同先生說了罷,先生的研究,我們很感興趣,隻要能給出我們滿意的答案——名、利、甚至是……”焰雙緊盯著容晴的眼睛,“仙途!先生想要的我們都能給。”


    容晴眼睛微微睜大了。


    焰雙對容晴的反應很是滿意,好整以暇地等著容晴的回複。


    沒有人能拒絕她所提出的誘惑,沒有!


    “我的什麽研究,居然能入仙人的眼。”容晴自嘲地笑了,終於發覺自己莫名其妙沾惹了麻煩。


    “白石觀。”焰雙冷冷道,半是警告半是威脅,“還請先生不、要、推脫。”


    容晴深深吸一口氣,緩一下腹痛,無奈道,“我的方法,需要大量的書籍查證。現下,第一,我人不在睢城,遇上問題根本無從請教。第二,要查閱文獻,最快的方法,就是去藏書樓找。可是書樓到現在還在修複。”容晴耐心跟焰雙講道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我現下也是束手無策啊。”


    “這麽說,先生是同意了?”焰雙好似並不擔心,反倒為談判有了進展而感到高興一般。


    “呃……”容晴哪裏敢答應。


    “我記得,你們凡人還有一句俗話。”焰雙笑意吟吟,“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沒記錯罷。”


    “那個女人……你們是叫夫子,我記得。”焰雙轉頭朝著窗外看了一眼,“她不過是順帶,有人更加看好——你!可既然人都帶來了,總得有些用處。”語氣悠然,“我姑且拿她催促一下你,盡早找出答案。免得拖到人死了,才來後悔。”


    焰雙端的是雲淡風輕,但說的每一句話,一刀一刀插在容晴心上。


    焰雙的威脅太到位了。容晴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安危,夫子的安危,還有沒提到但同樣是人質的鍾秀的安危。


    人都是有感情的,和郭夫子相識以來,她一直對容晴赤誠以待,傾囊相授。所以看到被傀儡術控製的郭夫子,她沒有選擇直接跳窗就逃,而是盡己之能地與其周旋。


    雖然狼狽地失敗了……容晴突然愣了一下,仿佛靈犀一點,她定定看著對麵看似溫和實際高傲得沒邊的女人。她對於這些人的價值就隻有白石觀所在位置的答案。


    他們如此渴求,無非兩點,要麽恐懼,要麽貪婪。又或許兼而有之。


    那麽她曾經的一點猜測,反倒可以確認了,這些人確實有所顧慮……顧慮的是白石觀的人?又或是同樣目標是白石觀的人?


    這樣一想,情況還沒有那麽糟糕……她可以被這些人所需要,同樣可以是另一批人爭奪或是保護的目標。


    容晴閉上眼睛,“沉重”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還請焰雙仙子,不要再同她們講。”


    “自然。”焰雙紅唇微翹,“我如今,也看好先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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