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還沒有放棄,容晴亦是如此。


    他沉默著,默默計算如何使用剩餘十三支箭。


    而容晴那邊——


    “秋桑師弟,你還是請回吧。”青年男子長身玉立,頭戴簪纓腰披環佩,微微笑道。


    世家子的笑容總是挑不出錯的。


    但對方態度上的不喜即使沒有外露,容晴也心知肚明。


    “我在等師尊傳喚。”她抬眸,輕聲問道“師尊可有什麽話托師兄告訴我?”


    “師尊事務繁忙,能抽出些許時間指點我等,便是我們當徒弟的幸事了,如何還有再打擾師尊的道理?”青年頓了頓,又道,“像之前師尊每日傳喚師弟這在淬雪庭可是從未有過。”


    隻是現在為何又不傳召了呢?


    淬雪庭人人都好奇,也有不少人幸災樂禍。尤其是在那些家世出眾的弟子眼裏,秋桑就是個出身卑微又特別能爭寵的小賤人。畢竟能得長生主青眼那可是天大的福分,若沒點特殊沒點背景怎麽能被長生主看重。


    秋桑驟然“失寵”,這淬雪庭一大幫師兄師弟心裏能不高興麽。


    “我勸師弟還是盡早回去為妙。你無召前來已是犯了規矩,再加上淬雪庭一切動靜都在師尊眼中,師尊若是想見你,又何需通過我的口舌?”青年緩緩道來,隻待容晴聽勸,那便是一幅絕佳的兄友弟恭的場麵。


    容晴苦笑。


    若是之前,她也不需急著求見李桃道人。畢竟那些與因果道相關的問題她還沒想通。縱使天賦再高,感悟時遇到障礙也沒有一兩天就解決這樣的好運氣。


    李桃道人讓她想通了再來。可今時不同往日,想到身陷絕地的本尊,容晴不敢再拖!立即就衝到李桃道人居處求見。


    可她沒有想通,李桃道人便不見。容晴隻能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看著麵前的青年受召而入又出來。


    “我心意已決,多謝師兄好意,師兄也不必再勸。”容晴啞聲道,“我確有急事,願在此等候師尊傳召。”


    青年雙眸略有些危險地眯起。


    不識抬舉。


    他手指微動……可考慮到李桃道人隻是放任秋桑在此,卻沒有更進一步的命令,若他貿然行動反倒不妥。


    思及此,青年這才將手握入拳中,溫聲道:“既然師弟決意如此,那便祝師弟心想事成了。”


    容晴垂首,餘光看著對方轉身離去。


    若不是沒有辦法,她不會出此下策。找李桃道人求救……實際上冒了很大的風險。容晴從來沒想過自己會進入到連天下第一都沒法抗衡的絕地之中,概率太低太低,可偏偏讓她撞上了。


    如此,她能求救的對象不多。


    找原承幫忙,請東臨宗的大能來救援?她本尊處於絕地,無法聯係外界;分身又在傳承當中,就是想退出傳承都沒有頭緒。


    拆開劍主給予的錦囊?想法對路,可本尊現下僅是勉強維持住生機,就是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難,跟重病臥床的人沒什麽兩樣。倒還不如指望天下第一能夠快些將他手中的那個錦囊拆開來看看。


    他幹嘛還不拆開錦囊。容晴不是很明白,也沒法垂死病中驚坐起,在天下第一耳朵邊大吼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容晴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坐以待斃、傻傻等待著天下第一醒悟過來。而是主動嚐試著做些什麽來挽救本尊。


    她寄希望於李桃道人也並非完全一廂情願。


    因為……


    容晴和李桃道人之間有因果存在。那借由太上因緣而經曆的長生宴,似乎並非假象。既如此,她和李桃道人便是大大的有緣了。再加上這次的秋桑傳承,李桃道人當真對容晴完全一無所知嗎?


    長生主做事自有深意,容晴希望自己在對方眼中是特殊的。不管是結個善緣也好,對她有所圖謀也好,至少將眼下的難關渡過了才是關鍵。


    容晴眼神一閃,緩緩抬起頭來,對著那草屋恭敬說道:“白石觀主,求見師尊。”


    話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安靜中,就連隱約的鳥鳴聲都消失了。


    一直沒有回應的草屋中,終於傳來李桃道人沉穩的聲音:“既是白石觀主,也還願稱我為師尊?”


    容晴冷靜回答:“一日為師,終身為師。師尊的教導之恩,弟子萬萬不敢忘。”


    李桃道人低笑,沒有走出草屋,也沒有召容晴進去,隻是道:“說吧,你為何事心憂?”


    “弟子本尊陷入一絕地。”容晴語速極快,“此地極為詭異,竟連道本源都能遮蔽。且血氣之中有無數醜陋生物相互吞噬廝殺,越深入,實力越強,就連道主級別的存在都有,其數量堪稱無窮。弟子已到山窮水盡的地步,還請師尊指點脫身之法!”


    “聽你描述,原來是去了血肉葬場。”


    血肉葬場?容晴凝神細聽。


    “實際上,答案很簡單。”李桃道人堪稱諸天萬界所知秘辛最多之人,聽了容晴描述,基本上可以確定她究竟陷落到了什麽地方。“你所在之地,正是孕育先天生命的胞宮。先天生命自成規矩方圓,自然不在諸天之中,你也因此難以感應到道本源。再加上你一外人進入到那胞宮之中,要麽被轉化成它的一部分,要麽就是它將你完全清除……


    看你焦急的樣子,應該是還沒被完全轉化?”


    “僅僅是勉強抵擋那轉化的力量。”容晴壓下心中驚駭,快速答道,“它如今正在清除我,那力量絕非我所能抗衡。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這才來求師尊。”


    容晴心裏焦慮得很,沒想到從草屋中傳出笑聲。


    “福禍相依,你背後有高人指點,無需為師插手。且為師也不願平白踏入你這段因果之中,你我之間有一段師徒情分,這便很好了。”


    “師尊!”


    “為師還是那句話,等你將那問題想通了,自然能進來見我。”


    容晴還欲再言,猛然間卻發現自己失去了對本尊的掌控。


    ……


    第十五支箭:“驚宵箭。”


    箭尾帶著明亮的虹光串起了一頭頭清道夫,但在如海潮般席卷翻滾著的清道夫中這樣的一支箭不過是傷到了它們一根手指那般隻是輕傷罷了。


    它們彼此可以輕易地互相融合,似乎並不受數目的限製,因此愈發強大。這些特殊箭矢對它們的威脅也越來越弱。


    僅僅三息時間,剩餘的十三支長箭隻剩最後一支。


    這最後一支箭,通身雪白,與弓身搭在一起極為和諧,渾然一體。天下第一指腹摩挲著此箭,終是沒有用出,而是取出了那保管在他手中的第二枚錦囊。


    這錦囊並不屬於他,要打開本應征得容晴同意。然而容晴這個狀況……隻有天下第一代為開啟這一個選擇。若非天下第一自身也走到末路,他絕不會擅動別人的隱私,尤其是錦囊這對容晴至關重要之物。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天下第一隻能指望澹台家那兩位殿下能夠算出容容今日這場危機並且給予脫身之法。


    他決心已定,正要抽開錦囊係繩,卻從旁伸出一隻手,穩穩地按住了他的動作。


    天下第一驀然回首。


    容晴正平靜地在他身後懸空而立,臉被雪白麵具覆蓋隻露出一雙深褐色的眼眸,目光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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