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看到了什麽?我會慢慢地告訴你。」


    黑衣的少女在朝陽中溫柔地微笑著,她如水的長發垂而且直,瀑布一樣傾斜下來,知道她的腳踝。


    她坐在大理石的欄杆上,望向很遠很遠的天邊。在她望著的方向是一片緋紅和淡藍交替的絕美天色,一抹粉紫色的雲彩直接鑽進了與天幕相交的淡粉色海平麵。天與海融合得完美無缺,好似莫奈筆下迷離神奇的顏色。


    「我看到未來。從很小很小的時候起就看到未來。我看到我殺死了我的父母,我看到我囚禁了我的弟弟。我不相信,我反抗,我不要我的雙手染滿鮮血,我想讓一切都改變。一切都跟童話書裏一樣美麗。」少女緩緩地轉過頭來,眼中綻放出一朵讓人心痛的微笑之花。


    「但是,後來我知道那都是徒勞的,試圖改變未來,隻不過是怯懦者的行為。哪怕未來是不可改變呃也微笑著去迎接它,那才是我……」少女望著天邊的雲彩握住了海砂的手:「那才是我們,希望女神!」


    「希望女神!」


    「零!」海砂呼喊著零的名字,驚醒過來。


    周圍是一片乾淨的白色,她聞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想她現在一定在醫院裏。她還有點緊張,神經質地去撥弄她的頭發。


    她本來立刻就要去尋找零的身影,但她感到在她病床的一邊有人正注視著她,這反倒讓她不敢去立刻找尋她想要見到的人。她會害怕,害怕當她側頭,看到的是讓她徹底失望的容顏。


    她就那樣一直一直玩弄著她的頭發,不敢轉身,也不知道說什麽。最後的記憶變得很模糊,隱約中腦海裏是一片溫度奇高的白光。


    「海砂。」終於有人叫她的名字了,於是眼淚就在一瞬間流了出來。低沉渾厚而略帶沙啞的嗓音,語調是那樣高傲又那樣冷漠。


    是那個人的聲音,是那個人浸透了冰原雪氣的聲音。眼淚,每一滴都似帶走了海砂的力氣,那麽多流下來,她已經無力去回頭,無力去看身後的人。


    果然那些都不是真的,最後的告別不是那句「月光通道,帶他們去我看不見的地方吧。」最後的畫麵也不是那淒然的笑容。


    最後,沒有最後。


    一雙溫暖的手捧住了海砂的下巴,把它慢慢地轉向自己。紫色的眼眸,從第一次見到就深深吸引住海砂的深情,再多的冰冷也不會讓海砂害怕的暖暖情義。


    鼻子那麽高那麽挺,鼻梁邊有點疲倦的暗暗青色,還有那總是微微揚著高傲的帶點自嘲的嘴角。


    零,蒼禦零。


    「零……」海砂伸出手,顫抖地撫住他的肩膀。指腹感受著他肌肉的突起,按下去柔韌而有彈性的感覺,力量從他身體的最裏麵傳遞到海砂的手指,再通過手指傳遞到海砂的心髒,告訴她,這一切都是真的。


    真的!


    「零,真的是你,我的零……」海砂在短暫的哽咽後,用力地將眼前的人擁進懷裏,抱緊他,聽到他的心跳就貼在她的心跳上,那麽的有力。


    「我的零!我的零!我們永遠都不要再分開了好嗎,永遠都不要拋下我了好嗎?」海砂用力地說,突然她想到了什麽,觸電般放開懷裏的零,在床上瘋了一樣找起某個東西來。


    「怎麽了?海砂?」零慌張地問她:「怎麽了?海砂?」


    「日曆,我要看日曆,今天幾號了?今天幾月幾號了?」海砂慌張地問出來,然後她就被人用力地拉回了自己的懷抱。


    「今天是5月10號,你整整昏迷了好多天,好多好多天,你知道嗎?海砂!」零的聲音貼在她耳邊響起,他的呼吸一下一下,刺刺的癢癢的,鑽進心裏讓海砂安心無比。


    「5月10號,你還在我身邊,你還在。」海砂啜泣著,更加用力地抱緊她的男孩,用力地抱緊,這輩子再也不會放開。


    「真好,你在這裏,你在我身邊!」她一邊哭一邊對自己說,一遍又一遍,好像不會停下來了,好像不能停下來了。


    很久很久之後,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海砂覺得她又開始做夢了。夢見那個黑衣的少女,夢見她站在一片絢爛的朝暮中對她訴說著她的故事。那個沒講完的故事。


    「我看到卡斯蒙最終的失敗。零從人群中站起來,一身血汙,好似鬼魅。但是無論誰看到他,都會從心底發出那樣的感歎『他就是世界的王者』。不,他不是王者,他是人,一個普通人,卻是新世界的第一人,他身上有一種力量,希望和新生的力量,那就是零。那就是零。那就是生於徹底的黑暗中的蒼禦零身上所具備的力量。」


    少女似乎有點哽咽,接下來的述說節奏比之前的都慢了很多。


    「卡斯蒙輸了,他一直都沒有輸過,他是完美的,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少女轉過頭用霞光掩蓋起她臉上一閃而過愛的愉悅,繼續說,「對他而言,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失敗,失敗的結局就是死。是的,他會死去。」


    「但是他並不會悲傷,因為他失敗了,卻會看到他真正想要的結局。他會看到他的王矗立在萬人之上,他將一生獻於的人,他所有情感,所有欲望的結晶,那個人會站在世界之巔帶領著眾人走向新生的世界!那是卡斯蒙最大的願望,在那個願望裏他會幸福地合上眼睛。而我……」


    少女在微風中低下頭,長發被輕輕拂起,遮蓋住她的眼眸:「我也會實現我的願望。


    從見到他那一刻起就許下的心願,我為他而生就會為他而死。無論到哪裏我們永遠相隨,無論他的心在哪裏,我都會守在他的身邊,這就是我最大的願望。這就是我要的幸福,這不是結束……海砂!」


    少女搖著她的頭,對海砂說:「這不是結束,這真的不是。」


    2


    「海砂,海砂!」聲音,好像是透的。


    海砂眨巴著眼睛,悄悄地睜開一道縫偷看,果然鑽進她眼皮裏的是透跳躍飛揚的金發。


    「海砂,你怎麽又睡了呢?好不容易才醒過來,我怎麽就那麽剛剛好地出去買早餐去了呢?你醒過來啊!醒過來讓我也開心一下啊!」


    「海砂!海砂!」


    挨不過透的強求,海砂依依不舍地睜開眼睛,那些跳躍的金色變得更大更亮,弄得她不太適應光亮的眼睛直痛。


    「透……透……」


    透撲過來就把她抱緊了懷裏,透的體溫還是那麽高,暖烘烘地讓人想直接睡到他的身上去。


    撲麵而來波羅的海一樣清新氣味還有那過高的體溫弄得海砂又昏沉沉好像要睡過去了。還好,她還能夠流淚。奇怪,明明心裏隻有快樂和跳躍的金色,為什麽還會流淚呢?為什麽還怎麽都忍不住呢?


    發現海砂在哭,透立刻放開了海砂,有點埋怨地望著她說:「海砂,我已經接受了我的炮灰前男友身份了啦。為什麽你還要哭呢?讓我抱抱你不行嗎?」


    「透,你在說什麽啊?」海砂埋怨地打了他一下,笑起來卻引得更多的眼淚從眼眶中滾落下去。


    「海砂,海砂……」透用手指縷著她耳邊的頭發,嘟著嘴說,「不要生氣了,不要哭,不要哭啊!」


    「透……」海砂哽咽地說,「我是高興,我好高興,你在,零也在,我們都在。我們在一起,我好高興,好高興!」


    「是啊,我也好高興!好高興!」透微笑著說,陽光從門外射進來,透過他的金發,陡然間房間裏一片燦爛。


    燦爛的光影裏,海砂覺得幸福已經滿滿地讓她快要窒息。


    ……


    「每個人都很開心,不是因為我們死去,而是因為我們的生命都換來了我們最想要的開端。你知道嗎,當我最後一眼看著北極星,感到我的眼珠正在慢慢變成冰冷的石頭。我並不覺得悲傷。


    我知道從此我的生命將會以另一種形式得以延續。


    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我麽產生,然後逝去,變成別的生命,在別的地方繼續我們的幸福。」


    少女抬起手掠起一縷黑發拉到耳後,轉過頭對海砂平靜地微笑,平靜地說:「就連純,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要什麽丶想要什麽的純,最後都會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東西。」


    「從來沒有人實現過對他的諾言……不。」


    少女忍不住笑起來繼續說,「應該說,從來都沒有人對純許下過諾言。


    從小他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存在,一個比野狗還要卑賤的生命。他獨自生存,努力地成長,他讓自己忘記他也需要母親,需要父親,需要愛。他把他生活裏的一切都當成遊戲,讓自己生活在一個又一個遊戲裏,於是就不會再害怕,也不會再去期望那些他真正想要的東西了。」


    「就連這樣的他,最終也得到了幸福。」少女垂下眼簾,藏起一個衷心的微笑,「他獲得了他的承諾。他第一次見到他就對他承諾過,他會成為他的家人,不管發生什麽都會和他在一起,永不離開。哪怕最惡意的背叛,哪怕最傷人的言語,都不曾分割他們之間的紐帶,直到他們真的再也不會分開。」


    「多美啊!海砂,你說是不是很美。」少女讓微笑中摻進了一點苦澀,「如果不是死亡,卡斯蒙不會看到他要的結局。我無法實現我對他的諾言。


    同樣,他也無法實現他對純的諾言。最後所有的人都死去,所有的人都會和他們愛的人在一起,永遠,永遠!海砂,這真的不是結局。


    死亡真的不可怕,一點都不可怕!」


    ……


    「海砂!海砂!」透大聲地叫著她的名字。


    意識到自己又一次地走神了,海砂窘迫地羞紅了臉。她抱歉地笑笑,繼續問透問題:「你說零身上的病都好了,這是真的嗎?」


    透揚了一下眉毛做出「你難道不相信我的」的表情,對海砂說:「這是當然的!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急啊!那個混蛋……哇,你還笑,就是你這個混蛋啊!」


    透一邊說一邊把手裏吃到一半的蛋糕砸向了旁邊大笑著的零,零機靈地躲閃過透的攻擊,拿起他的蛋糕立刻還擊。


    「還說你是揚基隊的明日之星!揚基隊是踢足球的嗎?」看到在攻擊下,透一臉一頭都被奶油占領,零笑得更加大聲,「我記得揚基隊好像是玩那種野人才玩的橄欖球出名的球隊吧!哈哈哈……你好菜!你連野人都不如啊!潘若拉的白癡兒子。」


    「不準叫我白癡!不要命的家夥,你才是白癡!」透奪過海砂盤子裏的蛋糕想要繼續還擊,才轉身就迎麵撞上了一整塊超級大的蛋糕。


    零的笑聲讓整個房子都震動起來:「這是什麽,正中靶心嗎?你什麽時候加入射擊隊了?我的運動員白癡透?」


    「蒼禦零!」透咬牙切齒的聲音,海砂都能聽到了。看來那些問題隻能放到以後再去問了。畢竟他們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他們會永遠在一起,直到彼此厭倦。


    ……


    「我沒有想到我還能活下來。」傍晚那懶洋洋的微風中,零握著海砂的手對她說,「我以為我這一次一定是死定了。其實我一點都不害怕,我已經準備著迎接這個結局,準備了很久很久了。」


    海砂沒有去窺視零的臉,他的表情,他說話時溫柔的神態。她全部的感受都集中在零握著她手的地方,他們十指交纏,他們擁有著彼此,纏綿的,小心的,溫柔的。


    身邊的風是那樣美好,遠處的落日美麗得讓人忍不住要感動到落淚。


    「海砂,這或許就是奇跡,屬於我們的奇跡,你說是不是?」零小聲地說著,他的話語輕到近似耳語,但正是那種輕的質感,讓他說出的每個字都溫柔得能直接撲進海砂的心髒。


    「這就是屬於我們的奇跡。我活下來,雖然失去力量。」零抬起眼簾小心地看了下海砂,在她的手背落下點水般的一吻,說,「我沒有了力量,也沒有了神的血液。神的血在啟示終於開啟的那刻就被溶解掉了,所有人身上神血的力量都不存在了。那些冥冥中影響著世界,影響著這個星球的東西再也不複存在。我們以後,站在這裏,就完全要靠自己了。」


    「而這裏,這片山這片水將完全屬於生活在這片山和這片水裏的所有生物,屬於所有與這個星球同生存共命運的人。」


    「零……」海砂抬頭,讓自己可以靠近他的懷裏,被他抱著,感受他胸膛的堅實和寬廣。就算蒼禦零身上的力量隨著啟示開啟的光芒而完全消失,隻要他還活著,還能夠呼吸,這就足夠。隻要他在她身邊,他就是她世界裏最強大的男人。


    「海砂,真好,做一個普通人!生活在完全由我們選擇的世界裏!」零的眼中似乎溢滿了淚水,海砂在他懷裏縮進了身體,讓他們可以擁抱得更加緊,更加親密。


    「我們共同選擇的未來裏。」


    「是的!」海砂點著頭,眼前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模糊,「我好幸福,隻要做普通人就好了,和你在一起就夠了!」


    ……


    「你不會死去,海砂……」少女繼續說著她的故事,她的目光好似已經和遠處的風景合二為一。她站在能夠眺望到最遠的地方的高台上,全身上下都沐浴在煙霧般紫紅色的光芒中,聖潔得像一尊女神的雕像。


    「你不會死去的,海砂……」少女重複著說,轉過頭望向海砂,「雖然你會失去很多人,但是你不會死去。不要……答應我,你不要為那些死去的人傷心,不要因為他們而絕望。因為死亡真的不是結束,海砂,真的不是……」


    3


    「爸爸!我已經帶足了東西了!爸爸!」海砂有點生氣地對門口依依不舍的父親說。


    「你從來都不會帶足東西的!」貝基凱說著話又拿出一個大包交到透的手上。透二話不說直接扔個了零。


    「你未來的女婿不是我!貝伯父!」透很不爽地說,生著悶氣走上了跑道上準備了好久的那架去墨西哥度假的專機。


    「誰說我當你是我未來的女婿了?」貝基凱反駁說,眼角的餘光卻一直膽戰心驚地窺視著零。


    零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漠,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拉著海砂招呼也不打一聲就向遠處的包機走去。


    海砂不用看都知道她的爸爸一定在遠處擦著他額角的冷汗,蒼禦零就算沒有力量了,還是那個高不可攀的蒼禦零啊!


    飛機迎著朝陽的金光飛上雲霄。雲海在機身下泛著好看的紅光,綿延一片,好似沒有邊際。


    海砂喜歡從飛機的舷窗往下看雲海,那讓她有種飛起來的錯覺。


    「不要看了,傷眼睛的!」零才說完,隔壁座位就傳來透的抱怨:「我的失戀還沒被治好,你們就不要當著我的麵這麽親熱啦!」


    「作為一個白癡,你應該吃點飯就好了,這才是真的!」零隨手抄起一個東西就砸了過去,隔壁座位立刻傳來透的慘叫聲。


    海砂忍不住就是笑,大聲地沒有節製地笑。她笑得快要不行,零忽然轉過來呢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說:「作為紛爭的關鍵人,你還好意思笑!」


    「零……我……」海砂想說她忍不住就是要笑,忍不住就是要開心,但開口就連續地咳嗽起來。


    零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詭笑著對她說:「我知道有個方法可以平息咳嗽。」


    「什麽……什麽方法?」海砂問他,隨後就發現他望著她的嘴唇露出了更壞的微笑。


    嘴唇被零輕輕地用他的蓋住了,那麽強烈的冰原氣息,頓時掠奪性地衝入海砂的身體,讓她被統治被征服。


    「零……我愛你。」海砂在迷亂中對她的愛人說。


    「海砂,我也愛你。」粗糙的光線中,零凝視著她,被揉碎了的眼神溢滿著純粹的紫色,「所以,你要為我活下去,聽好,為了我好好地活下去。」


    光影在愛的承諾和強烈的零的氣溫中變成碎片。


    在那一片永恒的暮靄中,黑發的少女轉過身捧住了海砂的麵頰,冰冷的指頭觸碰到海砂皮膚的刹那,冷得讓她顫抖。


    「海砂,死亡真的不是終結。生命有死亡才有誕生,愛因為死亡才變得至極永恒。因為我們都曾經害怕,我們都曾經恐懼,我們都曾經痛到想要放棄,我們都被逼到瘋狂,我們都曾經被眼淚淹沒,完全絕望!」


    呼喊聲中,歌羅娜完美的麵頰上滾落下珍珠般的淚水,女神的嗓音變得嘶啞尖銳,「在無數個夜晚裏,我為了我即將到來的結局而痛苦。為了我將要失去的朋友,我的尼祿,我的茲羅,我的純而痛苦!為了我一生的摯愛,在黑暗中向我伸出手的男人,我的卡斯蒙而痛苦。我絕望,我的眼睛因為淚水流下太多而再也無法流淚!經曆了那麽多那麽多的夜晚!那麽多那麽多的失望和悲傷。海砂,你看!」


    歌羅娜抬起手,指向天際。


    「你看!北極星還在那裏,它多美啊!」


    「海砂,死亡不是終結,不是!我們之間的愛,我們之間的牽絆,因為它而變得永恒。我們的生命因為它而光彩四射,海砂,聽我說,那不是終結!」


    「活下去,為了所有為了你而流下的鮮血,為了你而凝住的微笑。活下去,活下去就有希望!希望,因為絕望而存在!」


    「活下去!希望女神!」


    「活下去!」


    「海砂!」


    「海砂!」


    海砂在一片黑暗中睜開雙眼。她認得這個地方,認得這片森林,這片湖泊的味道。


    的的喀喀湖,帝華納科古城。


    她坐起來,看到的是被水淹沒衝刷過的叢林,倒斃的樹木和淩亂堆放在地上的巨石。她忽然明白過來,剛才的她看到的東西。


    所有的……


    無論是歌羅娜還是零和透,都是假的,都是她用來逃避的夢。


    她一直都在逃避,遠遠地逃,不停地,現在她終於再也無處可逃。她抬起頭,看到頭頂上星空難以想像地明亮,那些閃耀的星星似乎抬手可得。


    天空如洗般清澈,她身邊的森林雖然亂七八糟,一派頹然,但那種生命的味道,生機勃發生命的味道,直衝心肺,讓她從腳清醒到了頭。


    她從未有過地清醒,她明白這是什麽。這種感覺是什麽。


    整個星球都在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宛如新生!


    不!


    它就是新生!


    新生……


    在無數生命死去之後。


    無數的人——


    蒼禦加繆丶所羅門丶納瑞娜丶尼祿丶雪莉丶海琴丶維斯裏丶茲羅丶潘若拉丶歌羅娜丶冰室純丶讚丶卡斯蒙……


    還有零!還有蒼禦零!


    一切從零的誕生開始運轉,以零的死亡為結束。


    誕生!


    絕望之後的希望!整個星球的新生!


    海砂明白過來,她站起來,用一根樹枝支撐著她的身體向未知的方向走去。


    4


    6個月後……


    海砂打開舷窗,她喜歡透過舷窗了望身下的雲海。它們綿延不絕,顏色白得讓人忍不住驚歎。


    「海砂。你要喝點水嗎?」透在海砂從身邊遞過來一杯礦泉水。透額上的傷口終於痊愈了,最終啟示引發的地震把他甩出去,撞上了一塊很大很大的岩石。海砂找到他的時候,他頭上裂開了一個嚇人的傷口。


    他們以為那至少會留下一個難看的疤,沒想到經過6個月的時間,那麽恐怖的傷口都愈合了。


    「不用了,謝謝。」海砂對透搖了搖手,透一言不發地收回礦泉水,視線也被放逐到了窗外的雲海上。


    「透,你還有比賽吧。會不會怪我任性,怪我……」海砂忍不住說。


    透打斷了她的話,說:「不會,我和我的經紀人說好無限期停賽。我或許會去專心讀書,最近我對考古學產生了興趣,或許這就是又怎樣的父母就會有怎樣的孩子吧。」


    「哦……考古學,那還真不適合你。」海砂忍不住想起透穿著考古學家服裝的樣子,笑起來說,「答應我你不要帶那種奇怪的帽子。」


    「我不會帶的!你放心!」透生氣地回答,鼻翼邊爬滿了害羞的紅暈,「我不會讓那些東西影響到我的發型的。」


    「透……你根本就沒有發型啦!」海砂笑出了聲。


    「糟糕,怎麽連你也學會數落我了!」透不爽地別過臉去。


    海砂望著他,收起了笑容,問:「透,你真的不怪我任性要你和我一起去度假嗎?」


    「不怪你,我怎麽會怪你呢?」透默默地說,劉海製造的陰影那麽巧剛好遮在他的眼睛上。


    「我不會怪你的,畢竟我答應過零,我答應過他無論如何都會跟你一起去那個小島。那個他去過的最美麗的小島。」說到這裏,透忍不住撇了撇嘴巴說,「那個家夥也就去過北極和格陵蘭,他知道什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小島啊!真是的……」


    「透,你變得好快!」海砂笑著說。


    透更加生氣了,反駁道:「就是嘛,那個家夥唯一會玩的遊戲就是冰雕企鵝和冬泳,有什麽資格說自己什麽都懂啊!」


    「冰雕企鵝?」


    「就是!他連冰雕海豹都不會!」透憤憤地說。


    「哈哈……」機艙裏再次被笑聲填滿。


    過了會兒,飛機開始逐漸降落,海砂記起零曾經對她說過,如果他要告訴她什麽一定會在地上畫下來,讓她很多很多年後也能看到,讓她隻有從天空這麽奇怪的位置才能看到。


    海砂望著舷窗外逐漸清晰的海麵,那顆越來越接近的珍珠般的島嶼,對駕駛艙喊了一句:「能不能在到達後在島上多盤旋幾圈?」


    「好的,加百利小姐。」


    得到飛行員的同意後,飛機也飛到了那片白色沙灘的上方。海砂抱著試一試的心情,望過去,期待在那片沙灘上看到什麽。


    飛機緩緩地前行,銀色的沙灘反射著陽光,真的就和珍珠表麵的一樣光澤美麗。


    海砂在一遍又一遍的盤旋中努力找尋著可能並不存在的東西,最後,她看到在靠近沙灘的地方有一排個頭特別低矮的椰子樹。好像它們都是才被栽種下去不久的小樹。


    飛機第四次從那些樹上盤旋而過。


    海砂忍不住笑起來,那些樹歪歪斜斜地擺成一句話的樣子,那是零從未對她說出口的話。


    他說他不會說的。


    他說他絕對不會那樣說的。


    其實,他不必說。


    海砂微笑著回身,靠到座椅上,對飛行員說:「降落吧。我已經忍不住要踏上那片沙灘了。那是零的沙灘。」


    5這一次,海砂又走入了那個森林。金色的陽光在每一片搖曳的樹葉,每一片伸向天空的小草上閃光。泉水流淌過濕潤的土地,一隻灰色的兔子從她的腳邊輕輕地跑過。


    她向前走著,她知道在森林的深處有人在等她。她一直等待著,等了很久,隻是海砂一直都找不到走向這裏的道路。


    一片金色的波光引領著海砂穿過密集的樹林,她看到自己的手變得很小很小,身上的裙子白白的,好像她幼年時最喜愛的那條。


    遠處的湖泊邊一個黑衣的小姑娘抱著娃娃微笑地等著她。


    「我等你等了很久很久了。」


    「我知道,抱歉,讓你等了這麽久。」海砂朝她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黑衣的女孩伸手過來抓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指向湖泊的彼岸:「你看這裏多美啊!」


    「是的,好美。」海砂點頭說,握緊了黑衣女孩的手。


    「歌羅娜,希望是不是從來就不曾消亡過?」


    歌羅娜回過頭,甜蜜的笑容在她的嘴角變成了兩個可愛的酒窩:「是的,希望從來就不曾消亡過。就跟絕望會出現在每個人的心頭一樣。」


    「而你……」歌羅娜望向海砂,「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未來?看到了你想看到的未來。」


    「未來……」海砂讓笑容滲進了她的皮膚。


    「是的,我看到了未來。」


    「我看到他擁抱了他的未來。他要的不是我,不是透,不是卡斯蒙!」


    他誕生於絕望,誕生於沒有回頭路可走的棋局。


    所以他要的不是我們,不是我們任何一個人能夠給他的。


    他要的是希望!


    純粹的……


    希望!


    「零要的是希望!屬於這個星球的希望。」海砂收住話語,微風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美麗動人。


    「好美,這裏真的好美。」


    「是的,好美,活著好美。每一天,每一秒,每一個瞬間。」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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