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皎皎,山風料峭,踏獄山脈長久的安睡終於被擾醒。


    蓮域士兵鼓聲陣陣,夾雜響亮的長牛角號,卷起地麵飛沙。


    黑夜常為狩獵者披上諱飾物,可此時的蓮域不能再以狩獵者自居,他們借著月色的籠罩,聲勢浩大地揚旗鳴鼓,隻想體麵地結束最後一次抗爭。


    蓮域士兵被自刎的將軍深深感染,以咆哮代替號哭,以戰意掩蓋哀傷。


    南英這邊早早地等在了裂穀前,若要想好好拿下這場對決,必須做好戰前的準備。


    他們臨時搭建了十來條棧橋,衝到裂穀對麵用弓箭進攻,高低差優勢盡顯,第一輪攻勢就消耗了蓮域不少士兵。


    蓮域士兵紛紛撐起厚盾,擋住頭頂的箭矢。


    薩屠那與一眾將軍在盾下站成一排,一齊抬掌對著山體猛然擊去。


    山體竟在幾人的掌下迸裂開來,在一聲聲巨大轟鳴中向後倒去。


    原本站在山頂的南英弓箭手齊齊摔入裂穀中,棧橋全然倒塌,取而代之的是斷裂的山體,蓋住狹長深邃的裂穀,兩岸竟以這種方式連接起來。


    “炸藥?”懷赤看出其中端倪,思忖是何時埋下的炸藥,他們竟一點都沒有察覺。


    道路打通,兩邊將士開始近身相搏。


    刀光血影,飛沙走石,隻聽一片慘叫和哀嚎,雙方士兵不像勢均力敵,仔細觀察,蓮域的將士明顯更為勇猛一些,很快占了上風。


    “誒,我就知道這幫人什麽都守不住。”懷赤心裏很是不屑,隻好長劍出鞘,朝著薩屠那的方向走去。


    薩屠那身形壯碩,高大威猛,還滿臉凶相,普通的南英士兵根本不敢靠近,偶有幾個貪功的將軍悄悄摸到他身後,也被察覺,一刀砍死。


    他身邊敵人越來越少,在懷赤眼裏也就越來越紮眼。


    “我們勤王的外室果然非同小可。”懷赤心裏譏諷道。


    薩屠那也漸漸感覺到殺氣靠近,暗夜中一抹暗紅猛然消失,他幾乎是下意識抬刀相抗,擋住了狠狠一劍。


    竟快到他無法察覺。


    “我們殿下還好嗎?”懷赤微笑著輕聲問道。


    薩屠那咬緊牙關,不能張口,生生把嘴裏的血咽了回去。


    他不敢相信傳聞中那個將軍,是這樣一個身形瘦高,兩鬢白發的教書先生模樣。


    剛剛憑本能僥幸擋下一劍,接下來他絲毫不敢放鬆警惕,舉刀主動進攻。


    薩屠那的刀法威風凜凜,與蓮域人天生的壯碩體格相得益彰,揮舞間隻見刀間反光,呼聲陣陣。


    懷赤卻都不用抬手,將劍藏在身後,腳步輕點,快速側身躲過他的進攻。


    好幾次刀尖都要觸碰到他,他都能穩穩躲開,薩屠那也不急不躁,依然持續進攻,尋找機會和破綻。


    可是懷赤不僅不舉劍跟他打,還抽空幫身邊的南英士兵,薩屠那再想穩定心神,也受不了這種屈辱,他破口大罵:“你娘的,能不能好好打?”


    懷赤不理他,仍然左右躲閃,偶爾殺一殺蓮域士兵。


    這一場仗若沒有他,早就定了勝負,南英這邊都不剩幾個隊了,蓮域士兵卻是越殺越勇。


    見敵軍越來越少,他們甚至感覺國土能保留住了,暗自欣喜起來。


    懷赤見時間也差不多了,抬腳一躍,衝向了蓮域士兵。


    “壞了!”薩屠那見他要先殺士兵,便連忙追了上去。


    可是懷赤在塵土和火光中閃動,追過去時也隻能看見倒地的屍體,他眼睜睜地看著懷赤殺死他的士兵,心中又怒又急卻拿他毫無辦法,懷赤舉劍一點點蠶食他心中的希望,薩屠那終於再也壓不住剛剛受的內傷,嘔出一口血來。


    有了懷赤助陣,南英士兵也漸漸找回狀態,他們緊緊跟隨那一閃而過的紅光,在他身後又再度展開搏殺。


    “馬上就結束了,活著的人都重重有賞!”懷赤覺得打到這會還能活的也算不錯了,開口鼓勵一下。


    南英這邊聽到將軍這麽說,生出勇氣和希望;


    蓮域那邊聽他這麽說,開始尋找他們的主心骨,薩屠那。


    隻見薩屠那滿臉是血,從火光中穩穩站住,把所有力氣都凝聚刀下,飛身靠近懷赤身後,蓄力一擊,霎時間塵土飛起,兩邊士兵不約而同地停下,看向他們。


    叮!——


    隻聽一聲重重的刀尖鳴響,沙霧緩緩散去,其中竟還有第三人?


    勤王一隻手扶著已經暈過去的薩屠那,另一隻手單手舉劍扛住懷赤,單膝跪在地上。


    “國策和印玉拿到了,別打了。”勤王冷冷開口。


    懷赤冷眼看著他,伸手:“給我。”


    勤王從懷裏摸出厚厚一本國策,還有一塊夾雜著蝴蝶翅的琥珀印玉,遞給懷赤。


    懷赤把東西收下,朗聲道:“蓮域已收入南英,以後都是一家人了,別打了!活著的都跟我回去領賞!”


    然而蓮域士兵聞訊,開始接二連三舉刀自刎,此刻戰場上本該有的鼓聲、叫喊聲、風聲、火聲,隻剩下壯士自刎前的怒號。


    牛角號被一個蓮域士兵拿在手中,輕輕吹響它的最後一聲,如泣如訴,似是迎接亡魂回家,又像孩子對著母親的臨終告別。


    嗚——嗚——


    吹完,他把牛角號擦拭幹淨,放在衣服上,他取下頭盔,最後喊了一句:“阿娘!我們回家了!”


    說完彎刀劃過,一聲驚雷劃破天地,淅淅瀝瀝地下起春雨來。


    雨滴漸漸澆熄戰火,塵土也被打回地麵,倒在地上的人們被雨水衝刷,血跡和汙漬都被洗淨,隻露出他們原本的模樣。


    踏獄山兩邊的士兵,沒有戰爭時,基本上都能和平相處,甚至稱兄道弟偷摸換酒喝。


    他們也曾在四下無人的夜空下,共同憧憬過相互去對方家裏作客的場景。


    見此情景,沒幾個士兵能忍住熱淚,都低頭輕聲嗚咽起來。


    幾名幸存的將軍從懷裏拿出一壺烈酒,往地上澆了一圈,剩下一口自己喝下。


    ...


    澤漆幾人匆匆趕到時,隻剩下幾支南英隊伍了,他們立刻進入戰場,開始治療傷員。


    義有看見袁赴從一個剛死不久的士兵身上取出心髒,立刻按進了一個倒在地上的傷員胸口,沒敢細細觀察扭頭幹嘔起來。


    “打那麽多年仗,見到的最惡心的竟是這個。”他心想。


    忍冬給傷員消毒縫合,遇見了一個奄奄一息的人,開著此生最後一個玩笑:“死前能見著那麽美的娘子,也無憾了。”


    忍冬氣惱又悲傷地給他療傷,可是無論怎麽做都是徒勞,這是她第一次麵對一個士兵慢慢死在她麵前。


    死亡瞬間把她從焦急的趕路狀態拉到戰場上來,下一個,一定不能讓他死了。


    澤漆跑到勤王身邊,見他膝蓋深陷地下一動不動,旁邊是平躺著的薩屠那。


    澤漆也不管勤王,給薩屠那號了脈後給他嘴裏遞了一口藥,再讓士兵把他抬走。


    “殿下,他會沒事的。”澤漆扭過頭開始給勤王治療。


    勤王被他放倒在地上,澤漆一摸,膝蓋裂了,腿骨也裂了,手臂也被內力震得抬不起來。


    “是剛剛那位壯士傷的您嗎?”澤漆一邊給他敷藥,一邊給他運氣。


    勤王這才有點活人的樣子,呼出一口氣道:“不是。”


    澤漆見他不想多說,便自己說起話來:“師父跟我說了蓮域的疫病,我弄好藥方就送過來了,沒想到是懷憫殿下收到的,他本想用藥方換你回來,被懷赤將軍發現了。”


    袁赴在路上把這些事都告訴他們了。


    勤王低下頭,悲傷道:“都是我的錯。”


    澤漆安慰道:“每個人的追求不一樣,殿下隻是喜歡這片土地和人民罷了。”


    澤漆能感覺得到,勤王遲遲不對蓮域開戰,並不單單是因為踏獄山的險峻地勢,更多的原因是他自己不想動手罷了。


    勤王聽完他的話眉頭更深,他是最不願見到這片地方生靈塗炭的,正因為如此,他再三向皇帝隱瞞蓮域的軍隊情況,誇大此地的進攻難度,讓皇帝一直拿不定主意,還默許蓮域商隊過來做生意,暗自開水路給蓮域穿過南英到東方交換物資。


    這裏像是他自己的國家,見不得光地悄悄圈養自己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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