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憶上來看,這個女孩子,在祁時鳴心裏占據著很重要的地位。


    可是,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見過她。認識她。


    甚至從未聽少年提起。


    她摘過麵紗。


    那洗到發白的麵紗下,是被人打爛的臉。


    她幾乎沒有一顆完整的牙。閉上嘴的時候,還能看出一圈小白點。


    她會滿不在乎地說,這是那群壞人防止她亂叫,拿著針線一點一點把她的嘴給縫上了。


    但是她命大啊。


    自己拆了。


    但是這傷疤,一輩子都好不了。


    肉還是模糊的,整個下巴都碎掉了。


    她會有些疑惑地看著毫無表情的祁時鳴:“你為什麽一點都不震驚呀?”


    祁時鳴移開目光,


    眼眶卻紅了。


    他是個男孩子,可以不用這麽在意自己的長相。


    可以不用去擔心這麽多。


    可是,她是個小姑娘啊。


    嬌嬌還是個小嬰兒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美醜,可是這小姑娘,把自己的傷疤,當作給別人取樂的工具。


    有一點點。可悲。


    祁時鳴想了很久,才想出這麽一個詞。


    “嘿嘿,之前那些人,看我傷成這個樣子,他們就會給我很多很多好吃的。所以,我早就不在意了。”驕驕把這個當作求生的工具。


    “而且,就算當時你不來救我,那個混蛋把我麵紗拿開,肯定就會被嚇跑。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


    少女挽起袖子。


    是數不盡的傷疤。


    她像是在講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不過,我也遇到過壞人。他們才不在意我長什麽樣子呢。隻要我是女孩子,他們就敢動手。”


    “哥,真的很疼。我怕他們再欺負我。就去偷了針,把那一點一點縫起來。很疼,真的很疼。”


    小姑娘絮絮叨叨。


    “不過,那都是我很小時候的事情了。我現在已經長大了。不會再被人欺負了。就算被欺負,我也有辦法能跑。”


    她沒在說謊。


    她跟在祁時鳴身邊那麽長時間了。知道少年的性格。她想用真心換真心。


    她一直都沒有家人。


    如果可以,她也想給自己找個家人。就算當替代品也無所謂。


    畢竟,死人是比不過活人的。


    她挺壞,她看出少年的獨來獨往。所以她想,黏著他。


    祁時鳴沒說話。


    可是眼眶卻紅了。


    這麽小的一個姑娘啊。


    要是他的妹妹沒人護著,在這世道,又能如何生存?


    他沒說話。


    隻是起身。


    驕驕急了:“你這個人怎麽這樣啊!聽完就要走嗎?嗚嗚嗚,我真的 沒有別的心思...我不會成你的累贅!真的!”


    祁時鳴停下腳步,嗓音沙啞:“跟上。”


    半大的小丫頭屁顛屁顛追過來。


    她愉悅極了。


    祁時鳴身上的錢並不多。


    他去買了一套新衣服,給旁邊這個新賴上的妹妹。


    “拿著,你身上的衣服,髒了,我有潔癖。”


    他淡淡道。


    驕驕搖頭:“髒了洗洗就行!用不著花錢。這錢可以買很多小籠包。”


    她拒絕。


    祁時鳴卻沒給她這個機會。


    衣服被裝進隨身的包裏。


    他說:“我姓祁,既然跟了我,你就叫祁遇恩吧。”


    小丫頭不情不願:“不要!我就要叫驕驕。”


    少年的掌心卻落到她頭上:“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既然我收留了你,你就是我妹妹。”


    祁遇恩愣了兩秒。


    才輕輕點頭。


    祁遇恩。


    還行,比她之前的名字好聽多了。


    “跟著我的生活會很苦,如果有一天,你想走,我也絕對不會攔著你。但是,你必須要跟我說。”祁時鳴說。


    “我才不走呢,哥哥去哪我去哪。”祁遇恩摟住他的胳膊。


    一路上多了個夥伴。


    感覺確實不一樣。


    祁遇恩會很疑惑地問他:“為什麽你從來都不讓我看你的樣子呢?萬一哪一天,你丟了怎麽辦?我上哪找你去?”


    祁時鳴沉默許久,他說:“如果有一天,我們走散了,你哪都不要去,就在原地等著我。我會回來找你。”


    祁遇恩輕輕點頭。


    她流浪慣了,會偷偷藏食物,會偷偷拿錢。被發現了,也隻是一咧嘴,哭出聲。


    被她偷的路人不在少數。


    最後還是祁時鳴跟在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


    但是即便如此,祁時鳴從未說過一句重話。


    隻是跟她說。


    不要這樣。


    要當個好人。


    他身上的錢並不多,可是每每碰見小商販,都會拿出來給祁遇恩買吃食。


    他說。


    小姑娘總要過的好一些,將來才不會被騙。


    哪怕因為這個半道子出現的妹妹,毀了很多名聲,得了很多惡評。


    祁時鳴都無所謂。


    小孩他可以教。


    不好的習慣他會幫忙改。


    一直到他們重新來到一個新的鎮子。


    在路上,有人認出了祁遇恩。


    “好你個賤丫頭!我之前就說過!別讓我再碰見你!我要是再碰見你,肯定會把你手給打爛!!”


    流浪的戲班子一把抓住祁遇恩。


    祁時鳴眼瞅著不對,伸手立馬攔住。


    “你要幹什麽?!”


    “你誰啊?在這多管閑事!”


    一群人圍著祁時鳴。


    他將祁遇恩攔在身後。


    “呦,這是又賣慘綁了個金主啊!你這賤蹄子倒是有本事!”戲班子的人冷笑。


    他似是義憤填膺道:“你小子別被她這個樣給騙了!”


    “當初老子就是因為心疼她,把她留在了我的戲班子裏!結果呢?吃了我一堆大米不說!還偷偷拿著我的錢跑了!”


    “那可是整個戲班子半月的夥食費!後來我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她啊,不知道騙過多少人!就是為了攢錢!去看她的嘴!”


    “就她嘴這個樣子,要是有靈丹妙藥能看好,之前那個賣笑的早花錢給她治好了。她偏偏還執拗的不行!要是靠自己的本事賺錢,我們倒也不說什麽!可是她偏偏靠偷!”


    “而且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我要是沒猜錯,你身上的錢,應該都被她拿走完了吧?信不信她過幾天就帶著你的錢跑路?!”


    戲班子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少。


    更是有人伸手一把將他推開:“行了,爛好心腸!還不趕緊把她給我交出來!”


    有人奚落。


    有人義憤填膺。


    少年動了動唇。


    嗓音輕輕:“這件事我知道,你們先別激動,她騙了你們多少錢,盡管告訴我。我幫她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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