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越走便離燈光越遠。


    路極突然心有所感地回頭看去,隻見那家小賣鋪已經消失不見,門店的位置變成了一堵牆。


    原地隻留一間平平常常的小木屋,似乎那裏從來都是如此。


    路極停了一下,便繼續默不作聲地前進著。


    漸漸的,腳下的土路上出現了稀稀落落的圓形方孔白紙。


    她認出這是出殯時的送行錢。


    她的膽子比起常人也許要大些,但也免不得有些發悚,隻是眼下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自己找上門和被找上門的體驗是完全不同的,至少她不願意坐以待斃。


    驅邪符沒有反應,至少現在還是相對安全的情況。


    “嘶…”


    剛這麽想著,驅邪符突然就開始發熱。


    驟然一股陰冷的感覺湧上心頭,莫名的寒意從後腦勺流向全身。


    路極猛然回頭,隻見一隻血紅的眸子消失在黑暗中,因為速度過快甚至讓路極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這裏是鬼蜮,沒有那麽多美麗的錯覺故事,隻有一不小心去世的事故,路極也相信自己的眼神。


    她站在原地,全身肌肉緊繃。她神色僵硬地盯著四周,注意著任何風吹草動。


    周圍稀稀落落的木屋就像是匍匐在黑暗中的巨獸,門窗便是它們的雙眼與口鼻,如同那隻在黑暗中的“東西”一般對路極虎視眈眈,伺機而動。


    然而過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動靜,好像那隻“東西”離開了一樣,路極的表情放鬆下來。


    嘶!


    突然,破風的尖嘯聲從四麵八方傳入耳中,路極隻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整個人都視野都模糊了。


    她突然看見有無數重重疊疊的人影在暗處對著她指指點點。


    它們交頭接耳,嘴裏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路極感覺它們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有蒼蠅在耳邊嗡嗡直飛,令她心煩意亂。


    視野的繚亂與聽覺的混淆讓路極陷入了短暫的混亂當中。


    下意識的她就地一滾,同時尋著感覺從袖口抽出驅邪符,往原地如飛鏢般一扔。


    “啊啊啊!!!”


    一股子排泄物燒焦的惡臭猛然灌入路極的鼻腔,路極頓時陷入了眼耳鼻三線崩潰的情況當中。


    她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又不敢停下來,隻好像個圓葫蘆一樣在地上滾來滾去。


    總比被掏心窩子強,路極如此想著,大不了粘一身泥。


    過了約莫半分鍾,路極的視野和聽力逐漸恢複,異常現象逐漸消失。


    鬼物似乎已經離開了,路極摸了摸腦袋,剛才擱地上好像磕著石頭了,有點痛。


    她運氣還算好,身上沒沾多少泥巴,多是雪和白紙錢,拍一拍就掉了。


    “看起來不算是有多厲害的家夥,驅邪符居然有這般大用。”


    再看一眼四周,環境又變了。


    “賀氏祖祠”


    大門上的石匾上赫然刻著幾個標準的大字。


    祖祠是供奉和祭祀先祖的地方,但平時若有喜事喪事也免不得要來祖祠過一趟的,喜酒白事都一樣,死人活人都得見一見。


    路極跨過門檻,往裏看去卻是一片昏暗,隻是依稀能看見一排黑影圍繞著一個長長的東西。


    走近幾步,周圍驟然變得昏暗,路極連忙後退一步,四周才恢複原樣。


    此時她也透過黑影的縫隙看清了那個長長的東西是什麽,是棺材。


    上邊還帶著些泥土,似乎還被人踹了幾腳,邊上有幾個灰黑的腳印。


    棺材封了蓋,上了釘,但路極總覺得這棺材是打開的。


    此時,黑影們說話了。


    “嘿,這臭婆娘總算是死了!”


    “可不是,這耳朵總算能清淨清淨了。”


    “喂,別說了,人家就你麵前呢……”


    “誰讓她一天到晚就曉得說人閑話,這回給自己說來了尊棺材……”


    “好了好了,死者為大,明天就要下葬了,你們幾個積點口德罷……”


    “小點聲,她家小子還在那呢。”


    突然,四周為之一靜,路極奇怪地從棺木上移開視線,朝黑影們看去。


    無數漆黑的瞳孔咕嚕咕嚕地轉動著。


    映入眼簾的是無數隻滿溢著惡意的眸子。


    路極當場兩眼一黑。


    再次恢複視野時,路極發現自己坐在一個長凳上。


    身前是一張略大的桌子,上邊擺著幾根蠟燭和一些食物。


    “能不能讓我緩一會。”連續的場景變換讓路極有些頭暈目眩。


    怎麽回事,這鬼東西急了?


    周圍一片漆黑,隻有幾個角落打著幾盞小油燈。


    現在顯然是深夜,周圍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尋常的住宅屋。


    石質建築,稍顯開闊的門廳,以及,一堆牌位。


    這是,祠堂啊。


    “是剛才的那個祖祠嗎?”路極不太確定,她站起身來,打算看看周圍是什麽情況。


    這一站才發現,視野不一樣了。


    世界突然變矮了。


    也有可能是我變高了。


    路極低下頭,這是一個男人的身體,具體模樣自然不清楚,不過燭光下看身體皮膚的模樣,應該不是個帥小夥。


    雖然再次爺們了起來,但路極此時也沒有那個心情去高興,當下最要緊的是搞清楚周圍的狀況,以及自己要幹什麽。


    路極從牆上取下一盞燈作為照明。


    “好吧,讓我看看現在是什麽狀況。”路極三兩步往裏堂走,牌位都供在那邊,應該會有什麽特別的情報。


    裏堂原本的桌椅似乎被清空了,地上和牆邊還留著一些痕跡,不過照明條件實在太差,路極也看不明白有什麽特別的。


    牌位下邊點著一排大大小小的蠟燭和香,地上,則擺著一副棺材。


    似乎就是剛才看見的那個,被人踹了的棺材。


    路極四下看看,隻看見一些拆開過的香和蠟燭,便思索起剛才的情況來。


    “臭婆娘…看樣子是個不受待見的老太婆,喜歡說人閑話,然後現在死了棺材還讓人踹了…嗯,那‘我’為什麽在這裏。”


    路極拍了拍腦袋,想起了自己昏迷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我是守夜人?”


    大玄有這個風俗,親人過世後,葬禮期間,家人需要有人陪著棺材一起在靈堂過夜,連續三至七,具體情況得看地方。


    一般都是家中長子擔任這一職責。


    有說親生兒子什麽的,陽氣重什麽的也有,無論是聊血脈的還是聊陰陽的,都說合適。


    總之就是那麽一回事,所以現在他就在這了。


    “所以我現在都身份是這個喜歡說閑話的,棺材還被踹了的老太婆的兒子?或者是孫子?”


    “砰!砰!”


    路極反射般後退兩步擺出拳勢看向棺材,下一刻才意識到聲音並不是棺材發出來的。


    “是大門。”


    祠堂是有大門的,不過尋常都是開著,方便鄉人祭拜,況且祠堂裏也沒啥值錢的,幾支香幾盆灰。賊人也不至於來這裏尋晦氣。


    今天門是關上了,路極也不曉得是怎麽回事,不過現在看來門外卻是有人想要進來。


    路極想去拿驅邪符,卻才反應過來這不是自己的身體,別說符了,連冰靈拳的寒氣估計都引不來了。


    門響了兩聲便再次歸於寂靜。


    “嘻嘻嘻嘻嘻嘻……”


    不知何處傳來尖銳的嬉笑聲。


    路極四下沒看著有什麽特別的東西,便低頭看去。


    隻見一張碩大的嘴巴長在地上,尖牙利齒,舌頭烏青發黑。


    路極這一低頭看過去,那長舌便纏了上來。


    路極頓時亡魂大冒,後腳一蹬整個人往後摔倒,剛剛纏上她身子的長舌便順勢把她的鞋子和半條褲子給扯爛了吞下去。


    路極一個打滾直接一頭磕到了棺材上,發出了沉悶的“咚”的一聲。


    “嘶!”


    來不及對疼痛發表感言,路極邊抽氣邊看向那張大嘴的位置。


    空無一物。


    又變成空地了。


    “怎麽回事啊?莫名其妙的?怎麽感覺這鬼地方好像不太穩定的樣子?癲癇發作了是吧?”


    路極不敢放鬆警惕,連忙從地上爬起來,站在場地中間四處警惕。


    這片鬼蜮給路極的感受就像是一張被劃了幾刀的光盤,運氣不錯還能放一段卡一段,一會放結尾一會放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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