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護車開進師範學校的時候高紅海企圖逃跑,不過,顯然沒有成功。校衛隊的五個男同學一起衝刺,立即把高紅海揪住了。高紅海的掙紮極其劇烈,還伴隨著怒吼。但是高紅海的一切相當徒勞,校衛隊的男生立即就把他製伏了,把他摁在了地上。身披白大褂的醫生走了上來,十分利索地給了高紅海一針。這一針的效果無比地奇妙,所有的老師和同學都看到了這個生動有趣的畫麵,那些晶瑩的液體很會做工作,不聲不響,硬是把高紅海的工作慢慢做通了。高紅海眼看著軟了下去。肚子還挺了幾下,不過幅度越來越小,絕對是最後的掙紮。最後安穩了。而他的目光也變得遲鈍,視而不見的樣子,像岸邊上躺著的魚。嘴巴無力地張著,流出了長長的哈喇子。同學們堅信,從那一刻起,楚天永遠也不可能是楚天了,他隻能是高紅海了。


    高紅海被救護車拖走的當晚玉秧做了一回賊,真的偷了一回東西。晚上九點二十八分,宿舍的燈就快要熄了,玉秧悄悄溜進了食堂。這個時間是玉秧精確推算過的。早一點或晚一點都不行。她貓著腰,心髒緊張得就差跳出來了。但是,玉秧控製住自己,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男生放碗的架子麵前。她前後左右看了幾眼,又靜下心來聽了一會兒,四周沒有動靜,終於打開了她的手電。她在找。一排又一排地找。楚天的搪瓷飯碗到底被玉秧找到了。搪瓷飯碗上有三個醬紅色的英文字母,“cht”,那是“楚天”的漢語拚音的縮寫。這三個字母玉秧已經爛熟於心了,她都不知道偷看過多少遍了。現在,它就在玉秧的麵前,從來沒有這樣近過。玉秧把她的右手伸出去,拿出了楚天的不鏽鋼鋼勺。玉秧把楚天的勺子裝進了口袋,掐了手電,掉頭就跑。玉秧在快要出門的時刻撞到了飯桌上。是膝蓋,碰上骨頭了,鑽心地疼。可是玉秧不敢停留,火速撤出了現場。幾乎在熄燈的同時衝進了女生的宿舍樓。


    玉秧走進412宿舍,一進門宿舍裏的交談就立刻停止了。玉秧沒有用水,上了床,放下了蚊帳。玉秧從口袋裏掏出不鏽鋼鋼勺,在黑暗中猶豫了一會兒,突然放進了嘴裏。她的舌頭體會到了不鏽鋼的冰涼,一直涼到身體隱秘的最深處,還有不鏽鋼的硬,不鏽鋼光滑的弧度。玉秧的淚水立即湧出來了,熱燙燙的。同時熱燙燙的還有玉秧的膝蓋,那裏的傷口一定在流血。玉秧把棉被一直裹到頭頂,趴在了枕頭上。她在哽咽。她的哽咽帶動了床架,床都一起晃動了。上床的孔招弟說:“玉秧,一個人偷偷笑什麽呢?說給我們聽聽噻。”


    在工作之餘,魏向東老師最熱愛的事情當然還是和女教師們說笑。和女教師們調笑,幾乎成了魏向東的業餘愛好了。誰也沒有想到,魏向東的那張嘴還真的惹出麻煩來了。所謂言多必失,真的是這樣。化學組的女教師祁蓮涓結婚兩年了,從來沒有到魏向東這裏領取過“工具”,可是,肚子到現在也沒有能夠挺起來。魏向東到底葷慣了,這一天嘴一滑,居然拿祁老師開起了玩笑。祁老師蠻開朗的一個人,這一天不行了,和魏向東翻了臉。開玩笑的時候其實也不是魏向東和祁老師兩個人,還有其他不少老師呢。說來說去魏向東便把話題引到“那上頭”去了。


    魏向東笑著說:“祁老師,該生一個了吧,你丈夫要是想偷懶,還有我呢。——我不幫你我幫誰?”要是換了別的女教師,早就和魏向東打成一團了,打完了,掐完了,還能進一步加深友誼,增進團結。挺好的。可是祁老師不是這樣。她的臉慢慢紅了,卻更像是突然紅了,紫脹紫脹的,顯然是臉上沒有掛得住。祁老師轉身就走,臨走之前還丟下了一句話:“別不要臉了!你是什麽東西?”幾個老師的臉上都訕訕的,魏向東的臉上也掛不住了,扯了幾句淡,散了。祁老師的丈夫是一個幹部子弟,留校的,老實得厲害,像一隻粉筆,你要是摁住他,他吱吱嘎嘎地也能冒出幾個字,你要是不碰他,他就什麽動靜都沒有了。這個化學實驗室的試驗員自己沒本事,沒想到討了個老婆倒是一把好刷子,不饒人。魏向東被強嗆了一口,回到工會的辦公室,心裏老大地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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