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你們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都猜到哪兒去了?王八河蚌不一樣,哪個不是渾身溜光溜光的,咋會疙疙瘩瘩的。你們還是再猜吧。”咱三表哥很看不上咱那些兄弟姐妹們的孤陋寡聞,下巴都好是抬到眉毛那個高度了,“說你們笨,你們還真是笨啊!我今不告訴你們,怕是你們猜到下個月也猜不出來!”


    “疙疙瘩瘩的都不曉得,還真是差勁兒啊。那是一對癩蛤蟆,他們正在壓堆呢!”三表哥的下巴終於高過頭頂了,似乎還得意地吹起來快樂的進行曲。


    咱沒有來由地就給咱三表哥豎起來大拇哥:“俺男人學問大不,連壓堆都曉得,還是一對癩蛤蟆!你們知道不?”雖然,這壓堆的知識與咱差不多也是一門難解的玄學。


    可是,咱也不好意思問,如果這事兒真和咱爹咱娘的學問近了些,咱爹還不拿嘴巴子抽咱:“啥好你不學啥,這大人的事兒你打聽恁清楚幹什麽?欠揍哩!”


    咱真的好懷念那些快樂的日子,雖然很有些幼稚的咱常常被那些哥姐們捉弄:“哎喲喲,我說妹子啊,又想你的小男人了吧,瞧這小臉紅得都給打了雞血了啊!”


    “娘啊,你給咱爹說了嗎,你們啥時候給我過生呢,日子都快到了啊?”咱不曉得一天打幾次催問咱娘——咱那個心呢,一準兒在三表哥的身上落著呢。


    “他又該長高了吧,喉嚨那兒是不是應該有個小小的結兒,咱爹都有的;說話是不是也甕聲甕氣的了,咱爹都那樣了;嘴邊兒是不是應該有幾根短短的胡子了,男人都這樣的;是不是應該想過我了,好像那次偷偷拉手的時候,我感覺他的手都好大好大了;夜黑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我好些次都夢見他了,還和他一起玩那壓堆的遊戲,就是不知道這壓堆應該怎樣玩,爹和娘那樣嗎?”咱有忒多的話語要和咱三表哥討教,就是不曉得這次還有沒有和三表哥獨處的機會了?


    “不急!不急!你爹說了,再過兩天都給你過,這兩天他實在太忙了!”誰想,咱娘給糊弄咱似的,根本看都不看咱,隻管對著幾個腳不沾地的侍女吩咐,“你們趕緊收拾啊,能裝箱的都給裝箱,裝不進去的大件東西趕緊都送給宮內府,交給他們整理。記住啊,一定要標上咱44房,千萬別給咱弄丟了!”


    “咋回事,咱們真要搬家了嗎?咋啥東西都要整理,好像連我曾經鋪過改過的那件毛茸茸的白虎皮大裘都給疊把疊把裝箱了,我怎麽什麽都不曉得!”看著眼前忙碌異常的侍女們,咱實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要細問,咱娘冷冰著麵皮又不肯和我多說。


    出去走走吧,各門各戶的情形都和咱門戶差不多一樣繁忙——家家戶戶都在忙著打理各自的金銀細軟,值上三幾個銅板的都給捆紮得牢牢靠靠,能裝箱的裝箱,不能裝箱的都給打在結實的包袱裏。實在搬不動的大件都給集中到一間空落落的屋子,還給吧地就上了碗大的銅鎖,連我曾經最是珍愛的和三表哥一起過家家專用的小榻,都給封了進去。


    咱那個生氣啊:“不得這樣玩的吧,你們把俺的小榻放在庫房裏經久見不得陽光,蟲吃鼠咬的,還不是什麽大事兒。最最關鍵的,還是咱三表哥要和咱玩過家家的時候,我可咋樣把這積壓在許多大家夥什下麵的小榻給立刻拿出來呢。”


    可惜,人微言輕的咱,就是賭咒發誓不吃飯,間或和地上撒潑打滾又能解決了多大的問題呢?連向來對咱言聽計從的咱娘都忙得屁不沾地,別人還有誰個可以忙碌中抽出多少閑暇時間聽咱絮絮叨叨呢。大約咱的一個字還沒有說完,人家早把咱凶惡地打發了:“你個小屁孩,沒事一邊兒玩去,擱這裏浪費功夫!”


    咱的王宮都不像咱家了,主子們在屋裏頭親自監督著侍女們裝箱裝櫃子,屋外的下人們似乎都鯽魚成了精,隻管擱院裏大喊大叫:“快去宮內府那看看,可還有閑餘的車輛,咱17府的東西多到五輛車都裝不下,叫他們再派三輛車來!”


    咱從南挪到北是這樣,從西挪到東還是這樣,主子換了,主子們緊張壓抑的精神一個樣——花枝招展的娘姨們個個垂頭喪氣,不施粉黛,同過去爭風吃醋的她們相比,那一個簡直就是靈霄殿前的西王母,這一個連地府的鬼卒都比不上。


    相同的都是一樣焦灼的吼叫:“我叫你們動作快點兒,你們tm的都要死了嗎,走個路都跟蝸牛爬似的,你們恨不能把螞蟻踩死光了才安心還是咋的?”


    從前熱鬧的王宮突然間一下子就冷寂了下來——插滿珠花戴滿金釵,一路走來珠翠叮叮叮脆響的姨娘們都給早晨的初露一樣,經曆正午的大太陽一曬一烤,根本就不見了爭風吃醋的麗影。緊隨她們尾影不見的,還有咱大院裏的鶯歌燕舞,洞簫聲聲。往昔堪比熱鬧集市的大院,差不多都成了曲終人散以後的戲院了,隻有滿地的瓜子紙屑還在兢兢業業地訴說剛剛走遠的輝煌。


    執槍擎斧的金瓜武士破天荒地占領了咱的家園——“爹啊,你不是最不喜歡這些和你同性的家夥入侵到你的地盤嗎,你不是最怕他們給你戴上綠色的帽子嗎?為什麽現在又放他們進到你最稀罕最眷顧的內府,還在那裏耀武揚威地叫:你們那個誰誰誰,趕緊都把門戶閉緊了,碰到可疑的陌生人,第一時間要立刻上報!”


    完了!完了!咱的空中樓閣,咱的生日聚會,怕是真真的要給泡湯了!


    完了!完了!咱的那些嫩嫩的小香豬,甜甜的烤馬鈴薯,香香的小油旋子,還有,還有……


    完了!完了!咱的那個三表哥,你是不是也做好了和咱過家家的準備了,還等著咱親自撲到你的懷抱裏,一起嚐嚐壓堆的滋味多麽好,為什麽咱爹和咱娘整日裏因為這個膩歪在一起。


    這樣想著的咱,就有些失魂落魄,就有些魂不守舍,也就怏怏地回歸自家更加空落落的香閨。也沒有更多的侍女過來迎接咱,大約都被咱娘抽調著去突擊那檔子破爛王八東東了,它們真的比咱這個金枝玉葉的公主都重要嗎?


    咱家的環境變了,連吃飯的情調都給大變了——以前吃飯的時候,咱爹總喜歡許多的人坐在一起吃吃喝喝,他坐在桌子的最上手,吃或者不吃,就那麽樂嗬嗬地看著他的一幫子子女和女人,在麵前打打鬧鬧,嘻嘻哈哈。


    有特別想獻媚咱爹的姨娘,就正好借了這公開機遇和咱爹套近乎——“這富強是大王治下的!”“這和平是大王打來的!”“這肉糜是大王指導的!”


    可如今,連個吃飯的伴兒都找不齊了。咱爹好些天不見了,姨娘們紅裙邊兒都見不著了,和咱年紀相差不大的兄弟姐妹們更是像被大風卷走了似的幹淨。咱爹就是突然間心血來潮,怕是也湊不齊一桌子吃飯的貴客了。


    沒有熱鬧的貴客臨門,連頭頂的藍天也給生氣了,剛剛露臉就拖拉著麵孔,比長白山還長著一半兒了,時不時地還滴幾滴威懾的眼淚豆兒:“說,你們一桌吃飯的貴客都哪裏去了?”


    誰說少年不是愁滋味——你小的年歲一心要和鄰家的黃毛小丫頭一起到地裏打豬草的經曆,難道不算嗎?別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事兒少說。


    咱的小小的不應該記愁的年紀愁悶得剛沒了親爹似的,咱一個人無助地歪在大床的角落。也不曉得找誰訴說,咱不多的幾個知己小姐妹差不多全部走掉了,連她們寸步不離的小小寵物。


    出來進去的侍女們根本無人搭理咱,每個人都忙得喝口茶水的功夫都沒有,或者根本就沒有看見小小的咱會老老實實躲在被腳邊上無聲地哭泣。


    咱娘更是差不多一天都沒有見了——你不是整天要把我捧在心口乖呀寶呀地認親嗎,怎麽現在會把你的寶貝丟在一邊不管不問了,總不能咱爹給你找到新寶了嗎?


    午飯的時間不請自來了,有侍女終於想起了擱置在一角的咱似的,居然給咱端來了一碗稀湯寡水的午飯。可是,咱還是不想吃,純粹一味的幹白菜葉子下麵條,連個腥葷邊兒都不沾,可有什麽好吃頭,聞見那個味兒都讓我胃口萎縮了。


    晚飯咱還沒有心思吃,那能叫晚飯?不曉得鍋裏擱沒有擱幾粒大米,不明就裏的外人看了,還不驚詫莫名地大叫:“你們這就是晚飯,俺鄉下喂豬的餿水也比這有內容!”


    咱就擱那兒怏怏地假寐——睡是睡不著的,出來進去的腳步那樣子頻繁,摩擦力那麽響,咱能睡得著嗎?咱躺在那裏隻為了向焦頭爛額的咱娘傳遞一個訊息:“你的寶貝兒病了,你還不來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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