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我站住!幹什麽的?沒有看見我們這兒貼著告示要捉拿小孩子的嗎,還敢大搖大擺往前湊!過來,叫老子瞧瞧,可是告示上通緝的要犯!”那聲斷喝雷霆一樣響起的時候,咱正垂著腦袋跟在一大群急著回關的土人們假模假樣地衝關呢。


    咱的頭皮又一次發緊了——娘希匹!哪壺不開你偏要提哪壺,你咋知道俺就是那個畫影圖形的對象呢?咱的小腿肚子都扭轉到前頭了都,想跑沒有那個力氣,不跑吧,被這閻羅王的狗腿子真個現場抓住,咱還有得好?


    他不曉得,咱曉得——畫那畫像的畫工大約技術不咋地,也沒有見過活的本人,畫上的大樣呢看著還是咱,仔細看去吧,似乎又有幾分不太像。咱的眼睛有那麽小,臉盤有那麽闊,鼻子有那麽大,都給小茶碗了,都!


    不過,隻要你的眼睛不是很瞎,仔細看上一眼,就指定應該明白了,那就是咱,大模大樣還在,扒了嫩皮還能瞧見裏頭的骨頭大樣兒。爹媽給的東西,誰能改變。要真能改變些什麽,老曹還撐著他標誌性的白臉做什麽,人家和老包一合計,勾兌勾兌摻和摻和,自此老哥倆都可以擁有黃種人的本色,多好!


    “還不快點兒,磨蹭什麽,當心大爺修理你!”咱還在猶豫著,是往前碰碰運氣,還是趁早開溜了,撒丫子就跑,也許這些被懶肉掩埋的兵丁也未必追得上咱。


    可是,那兵丁又一次可勁兒催促了。還有幾個兵丁早擎了長長的杆槍從四下裏圍著咱就過來了,想跑,大約沒有多大的可能性了。咱一個沒有穿鞋好多天沒有吃過飽飯的小叫花子,能夠跑過這麽些氣勢洶洶身強體壯的大兵嗎?


    咱的不爭氣的器官又一次充滿便意了,似乎咱的褲兜深處都好是濕潤潤的了。前後看看,那些曾經心急火燎急著嚷著要趕回家去,暫且充當咱安全屏障的土人們早停下要過關卡的腳步,荷鋤扶擔一起把關注的眼光聚焦給咱,笑嗬嗬地看熱鬧。


    咱的便意更濃了,連肝都給震顫了。咱的小臉那個紅啊:“早知道要這樣丟人現眼,咱為什麽要灌那麽多的泉水。肚皮叫就叫吧,咱不理它就是了!現在咋辦?”


    看看周圍,咱已經徹底處在虎狼官兵的包圍之中了,除了立刻肋生雙翅,咱絕對是逃不脫的。為今之計,咱隻有硬著頭皮,裝作啥事都沒有發生的意思,一步一步地捱向這些凶惡的狼群了,待宰的小羔羊似的。


    “走快點兒!你個小癟子慢吞吞地淨耽誤功夫,你打算走到明早嗎?老子們可等著收工回營,今夜黑老子就該回家見老婆了啊!”那兵頭舉著馬鞭就衝咱奔了過來。


    咱的心嘣咚嘣咚跳得比大鼓還響了:“他,他,他……不會,不會真把咱衣服扒了驗驗吧?咱,咱,咱……”咱的臉紅燒得厲害,幸而,一點點加濃的夜色及時挽救了咱。


    那家夥感受不到咱的心跳如鼓,還隻管騰騰騰地甩動大腳板子衝著咱趕過來,好幾年沒有清理的大板牙鋪天蓋地地襲來千百天以前的口臭味兒,一陣陣的腳趾頭惡臭從沒有係緊的草鞋縫裏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居然蓋過了咱渾身的蓑衣臭烘烘的味兒。


    呀!就這味兒,還要急著趕回家找你的女人樂嗬。憑什麽?除非你女人擁有不一般的後期鼻竇炎,啥味兒都不和你計較,也許才能容許你上了人家的杆床。否則,哪個正常人能夠忍受得你這濃鬱的味兒,不說眼淚熏了個七零八落,就是眼皮子都要睜不開了。


    “哎呀!你他娘的身上好臭啊!怕是幾百年沒有洗過一次澡了吧,你這臭叫花子想熏死誰嗎?還不快滾,離我遠點兒!”誰想,身上臭味兒就要熏死大駱駝的那家夥居然反客為主,居然拿戰袍掩緊了自己的鼻孔,還對著咱很是連連口吐汙語。難怪,人們常說烏鴉落在豬身上,隻嫌人家黑。


    “就是,這家夥身上的味兒臭極了,指定剛從茅廁裏爬出來,肯定不是對麵要咱幫著找的公主,哪家的公主會像他這樣穿得人不人鬼不鬼,連狗狗看了都搖頭的憨樣子!不說公主了,就連咱莊上大戶人家的大小姐也穿得幹幹淨淨,收拾得磊磊落落的。”圍在咱周圍的兵丁大約早受夠了咱一身的臭味兒,掙紮著要跑,怎奈頭兒的軍令遲遲不下,想跑也沒有找著機會啊。如今,為了脫身,就加倍地誣蔑貶損著咱。


    “我也說了嗎,”頭兒沉吟著,還拈了拈短把的須兒腳,思考著最老手的字眼兒,“也不能吧,誰家的公主能舍得打扮成丐兒呢,還沒有一個貼實的跟班。我老家裏可是鄉下的小土財主吧,一個大小姐出門,還左一個丫鬟,右一個奶姆的,哪會這樣子見人呢?滾!叫他趕緊滾!別惹得老子不高興,一會兒真不放了!”


    “滾!趕緊滾!我們頭兒發了善心,也是你祖上燒了高香積了大德,還沒有檢查就讓你走了,還不快滾!”一個兵痞照著咱的後腰就是一個輕輕的鞭撻——咱那身汙濁肮髒的氣味,著實惹了人家老大的不高興。可惜,人家懶得和咱發生必然的聯係,人家隻拿皮鞭輕輕和咱道別。


    “哎呦,髒死了!今兒個咋這麽倒黴,天黑了天黑了,還看見這樣一個髒夥!官府收了咱那麽多錢,也不派人整治整治這些窮夥兒!”路人甲狠狠掩上了鼻子,文明人那樣,正讓人看見土布裳的腋窩裏破爛的一角兒。


    “從小就這樣可憐,長大可怎麽活,要是我指定就跳到茅廁裏淹死算逑,打死也不出來了。走到哪裏都討人嫌,還活個什麽勁兒啊!”路人乙說得義正詞嚴,不提防沒有腳後跟的破草鞋就顯露了黑糝糝的大腳丫子。


    咱垂了頭,犯錯的失敗者那樣從皮鞭的光影子裏匆匆踏進已經關閉了一半兒的關門。咱不敢讓咱的局促,咱的緊張呈現給羅刹惡鬼一樣的邊卒眼裏。他們真要將咱就地捉住,掐頭去尾,衣服褪扒了,呀,咱丟人不就丟到爪哇國裏了。


    啊!好一座雄奇的邊城啊!雖然夜色模糊,雖然燈光稀疏,看什麽都影影綽綽的,咱還是看清了眼麵前的街道足夠四匹馬暢快縱行了。雖然比起咱寬而闊的王宮來,這邊城咋說還是個窄窄的鄉野露水集鎮。


    這一段時日,咱總貓在婆婆狹窄低促的茅屋裏,走路步行的時候一要當心腳下,坑坑窪窪的地麵時不時總要把咱崴倒,然後樂嗬嗬地看熱鬧:“倒了!倒了!倒了啊!”更要提防頭頂矮矮的檁條,人家不頂你個大包包,不弄你個下馬威就特別對不起誰個似的。


    咱在平順的小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咱不曉得是應該號咷大哭呢,咱距離咱的娘親,咱的婆婆越來越遙遠了,這輩子還能不能見上一麵,都是個天大的疑惑了。還是咱應該撫掌歡呼呢,咱脫離了肮髒****的咱北魏,以後可就是平安富庶南國的一個小老百姓了。


    盡管南國大王的人口名冊裏找不到有關咱的一筆一劃,盡管南國富庶平安的街邊沒有咱的一塊瓦片,至少,咱不用再東躲西藏地躲避惡狗,討要吃食之餘,還要躲避那些賊子兵的盤詰:“說,你是不是北魏的公主?走,跟俺們走一趟,俺大王正找你呢!”


    “丫丫,仔仔,回家喝湯了!”那聲熱熱的呼喚孩子的叫聲冷不丁響起的時候,咱差不多就熱淚盈眶了。想想過去,咱娘吩咐丫鬟們都把雞腿香噴噴地端在咱麵前了,還把咱最討厭的雞皮都給擼掉了,直接送在咱嘴邊了,咱還老大地不情願,“天天都吃雞腿啊,也沒有新鮮花樣,有沒有黃河熊掌啊,我想嚐嚐!”


    如今,連吵鬧的肚皮都沒有力氣叫嚷了——咱吃些什麽?在山道間疲於奔命的時候,也許還有樹皮草根可以救救咱的腸胃。進了城,安全是安全,就是能夠果腹的東西卻少之又少了。


    吃什麽,青磚土坯硬邦邦的,可比樹皮難啃多了,饑餓的小羊們有著尖銳鋒利的牙齒都不敢嚐試,咱這個隻能吃熟食的兩腳動物又能拿它怎麽著。


    不說吃了,連咱在山裏可以大喝特喝,就是把腸胃都要喝爆炸的清水,在這兒都是一個奢侈的不能夠實現的願望了。咱眼睜睜地看著在一處淺淺的馬蹄小水塘裏,狗甲和狗乙為了誰個多喝一口濁水的問題,都競爭到遍體鱗傷的地步了,咱惹得過它們?


    咱孤獨無望地圪蹴在那戶人家門前的暗影裏,想象著一家人幸福地圍坐在一起開懷地品嚐蕎麥糊糊,燕麥餅兒的清香味兒,止不住死氣沉沉的肚皮又多少恢複了生機,人家立刻叫擾到比先前更加厲害頻繁了,“咕嚕嚕……咕嚕嚕……”


    可,你要人生地不熟的咱,到底去哪裏尋找到可以糊弄你家夥的食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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