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這是什麽地方?


    亂哄哄熱熱鬧鬧的,滿眼都是穿著各色服飾操著各種口音的異鄉人。咱在王都的時候,也沒有少背著咱爹的命令,跟著丫鬟姆姆們偷偷呆呆地上大街玩耍。那兒的人也多啊,就沒有這兒的忙碌嘈雜,把個小小的河岸碼頭都塞得擠擠扛扛。


    遠處,還有些大大小小的木船一艘接一艘排定在河麵上,有的寬而闊,還撐起了結實的烏蓬,扯起了極大的白帆,船上的水手啊都能排起一長溜。船上呢,根本不擺幾樣吃水的重物,那船就跟大馬力的越野車卻偏偏老走在平坦光溜的高速公路上。前頭走過,身後的巨浪都放肆地層層疊疊地翻滾,嘩嘩地可勁兒拍打著河邊鬆軟的河堤。幾隻被大浪翻暈的魚兒就鼓著鰭兒想要往岸上的清淨地方鑽,魚肚兒都要露出水麵了。


    有的呢,就真的太過寒酸了,窄窄癟癟的船兜,大約三兩個大漢並排睡著,都特別擁擠得慌。就這,還裝了滿滿當當的貨物,性急的河水已經能夠輕輕鬆鬆越過平緩的船幫濺到船心裏麵了。船上呢,就隻有老哥一個船夫,穿的大褂呢,實在太短,幾乎連下腰的粗布腰帶都蓋不住,頂天了,隻能叫馬褂了。遇著莽撞的大船攪擾起來的巨浪,都慌得遠遠地躲在水淺岸平的河邊了。就這,還要忍受大船上人們的叱罵:“還不快滾!等著找抽啊!”


    最奇怪的,還是這些南來北往的異鄉人都把大大小小的木箱行李搬來裝去,裝滿了一船,船老大就在船頭撐起長槁,架起搖櫓,吆喝一聲:“咱去了,下次再會!”醬灰的船身就痛快犁開一條顯眼的白浪,在水聲嘩嘩裏慢騰騰離去了。


    喂,剛剛你怎麽說,還說要給咱找吃喝的好地兒,這地兒真有好吃的嗎?大約有是有的,就是這美味佳肴差不多還應該在河水裏自由自在暢遊呢,你打算我魚鷹那樣一頭紮進河水裏不刁個活魚活蝦出來,挨餓該是自找的罪孽吧。


    不會吧,咱可問你叫過哥哥了,雖然這哥哥不比新媳婦剛從花轎上下來,前腳掌才挨地,後腳掌兒還在轎裏麵順著,對誰個都眼生麵花的,就被人逼著親親熱熱叫婆婆:“叫啊,快叫啊,這麵前的就是你的婆婆!”


    “兄弟,我不騙你吧,你看,那桌子上不是有好多好吃的嗎?走,咱們趕緊過去吃些來!”咱正看到發呆,那家夥可就得意到朗聲大笑了,語意裏寫滿自豪啥的。


    順著那家夥手指的方向,咱果真看見了些大魚大肉——一盤盤零亂地堆在肮髒油乎乎的柴桌上。不說那大魚大肉做得怎樣簡陋,絕對隻和熱水鍋裏翻個滾兒,就匆匆撈了出來裝盤了,就是那缺油少鹽沒滋沒味的模樣,放在過去,咱根本看都不要看,直接丟在餿水桶裏喂汪星人去。


    可是,就這樣等外的雞腿,憑著那招搖的兩條朝天的小爪子,頃刻就俘獲了咱的芳心——這是給咱準備的盛筵嗎?他不是個拉棍要飯的花子嗎,咋會這樣土豪?管他呢,咱先下手為強吧,他不是說了,這是他為咱特意準備的盛筵嗎,管他哪裏來的銅板,就當他為咱賠罪道歉了。


    隻是,你請我吃美味佳肴呢,那就大大方方走過去,氣氣派派往桌邊一坐,還像模像樣地喊:“小二,咋不拿筷子呢,讓我們直接手抓?”你這又不是羊肉啊!


    你看看你這樣,老小賊似的躲在牆角,還隻敢用一隻眼角的縫隙偷偷呆呆往酒肆那邊掃描,連半個腦殼都不敢伸出去。你這是要幹什麽,是不是就等著汪星人堂堂正正坐在桌邊把新鮮的雞腿肉都啃吧完了,才優雅大方地把骨頭丟給你享用嗎?


    馬上的,這牆角眨眼間就圍攏了許多同張哥一般大小,一般衣衫破舊的許多丐兒,都張哥一樣隻把能夠放射出電光火石相似的迷離眼睛對準柴桌上熱氣正在四散,氤氳香氣跟著彌散的黃鮮鮮燒雞。轟轟烈烈的哈喇子都一路越過襤褸的蓑衣,從下巴那兒起步,一路滾滾向下,最終都把腳麵滴穿了還不曉得。


    咱都已經磨刀霍霍向雞腿了——先前,咱最不稀罕這雞腿了,老多老多的油脂啊,吃多了會不會讓咱的甘油三酯都給徹底爆表了,弄得那些討人厭的痘痘盛氣淩人地占據了咱最是得意的鳳眼,還能狐假虎威地指著咱罵:“就你好吃,現在可吃,痘痘都來了!”


    可,那真的是為咱特備的盛筵嗎?咱的蓑衣袖子還沒有挽起個小角兒,早有兩個魁梧的彪形大漢從停靠在河邊的一條大船上器宇軒昂其實地過來了,也不和誰謙遜禮讓,早一前一後坐在了那柴桌的旁邊。也不和誰客氣,徑直抓起稀嫩的雞身,兩手各自用力,那雞身自然就從中間齊刷刷分為兩段。然後,一人一半,汪星人那樣大口吃到痛快,嘴裏還能嘀咕:“老張的鹵雞越做越到位了,吃著稀爛!”


    三兩秒之間,可比風卷殘雲還快,那一桌子的好吃好喝就淨剩下些殘羹剩飯了。那兩個大漢這才打著飽嗝,從柴桌後麵直接起身,還熱略地同在櫃台後麵忙碌的老板道別:“老張頭,老規矩,帳呢你先記著,下次來了一並結了!”


    叫老張頭的老板還跟著從櫃台旁邊閃過來熱情送別:“好叻,你慢走!”一回頭立馬吩咐身旁的小二,“去,趕緊把桌子上東西給收拾了!可別讓那幫子小叫花子再把雞骨頭又搶光了,好歹燉燉還能湊合做幾頓雞湯!”


    小二答應著已經從飯店裏間拿著簸箕掃把出來還沒有到桌邊的關鍵時刻,隻聽得那些在牆角旁邊虎視眈眈了許久的家夥當中,忽地發出一聲喊:“快去搶啊!”


    也不等咱真正明白,那些雜亂的身影早風馳電掣一樣地衝過去對著大漢們襲卷過後的桌麵好一頓瘋搶,能吃的,能喝的,除了實在吞不下去的杯盤碗碟,啥樣兒東西都來的。最主要的,連掉在柴桌下麵的骨頭渣子都給收拾幹淨了。


    等到醒悟過來的老板舉了笤帚從櫃台後麵追趕過來的時候,柴桌上下什麽東西都沒有剩下了。走得晚還想著多揀些遺漏物品的幾個小丐兒,很是被氣急敗壞的老板吃了一頓厲生生的笤帚夾肉包子。


    好在,那些丐兒全在第一時間逃掉了,氣得跟不上腳步的老板頓足捶胸女人那樣破口大罵:“m拉個巴子的,你們這幫有娘生,沒有爹養的野崽子,鼻子咋那麽好,老子一有骨頭你們就過來搶,一有骨頭你們就過來搶,老子的骨頭早晚被你們搶光了。也不怕骨頭碴子把你們噎死!”


    這話丐兒們根本不放在心上——真要能被雞骨頭幸福地噎死,這輩子好歹沒有白過啊。最怕的就是沒有骨頭給咋著,頂多了吐口痰咳嗽幾聲之後,自己又給蘇醒了,肚皮還照樣咕嚕嚕咕嚕嚕唱著比死還要難過的空城計。


    回歸牆角的丐兒們不急著吞下那些寶貴得比燕窩還不易獲得的骨頭渣兒,先擱那裏歡天喜地七七八八地比劃長短厚薄,有肉沒有,肉多肉少了,好一番忙碌。


    “呀!我搶了個雞脖子,好吃啊!”一個瘦得幾乎變形,腦殼兩倍於腰板,外人看不出來真猴假猴的猴崽子先興奮到大叫,手裏的雞脖子也跟著載浮載沉。


    “嘿!你們猜我搶到什麽了?”一個身高趕不上咱,卻在嘴邊斷斷續續蹦出幾根短胡須的小矮子緊隨著大叫,還不等旁人搭話,立刻幸福地自答了,“啊,我搶到雞爪子了!吃吃我就長高了!”一副自得其樂的滿足樣。


    “老大,你搶到什麽地方了?拿出來叫我們瞧瞧吧,每次你都比我們有經驗,準能搶到雞頭,這次是不是又搶到雞頭了?”有丐兒三口兩口吞吃了分內骨頭,又把摸過骨頭的油手給舔了又舔之後,一星兒油沫兒都給吃淨了,才跟著盤問咱的那個張哥。


    哇呀!真真咱被烏鴉啄瞎了白鳳眼,看不出來這樣弱不禁風幾乎黑灰燒出來的家夥,居然還是個被丐兒尊為神靈的丐兒頭——他值著什麽,是武藝超群,還是有過人的計謀?真看不出來,就是眼睛比別人大些,有神些。僅此而已!


    “沒呢,沒呢,這次真沒呢。”那個家夥把手裏一直秘而不宣的東西捂了個嚴實,還慌忙背過手去,藏在破衣下麵,就是不讓這幫子手下看清手心裏的秘密。


    “我不信,你拿出來讓我們瞧瞧!”丐兒們依舊不屈不撓,一定要看清這老張的葫蘆裏是不是又把雞頭收在囊中。嘻哈聲吵嚷聲瞬間就把寂靜的房屋後麵弄熱火了。


    那家夥果真搶到的是雞頭——以我幾年來善於和雞頭打交道的經驗,那東西隻需從咱眼前一過,就是它飛得比蠓蟲還快,我也能認清這雞頭的輪廓。


    你,別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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