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快點兒吧,一會兒主家真該來了……”老張已經掐到滿胳臂滿抱了,還不耐煩地連聲催促咱,那意思,你要再不動手,一會兒餓壞肚皮可不要埋怨個誰。


    哎呀,我說你這輩子沒有做過四腳獸,還自己個兒給自己過意不去呢。這滿鼻子綠格瑩瑩的東西,你為什麽一定要這樣貪心呢,真要喜歡,你象征性地擇幾棵,就麻溜躲到一邊去大嚼大咽,我隻當沒有看見就好了。


    要實在還不滿足的話,你完全可以一個人貓在這綠苗裏吃個昏天黑地,吃個腦滿腸肥。我,大不了就在一邊兒給你加油助威,或者在你口口聲聲嚷嚷的主家到來的時候,給你早些指點逃跑的路徑,那樣多好。


    可惜,你為什麽一定要攀上我,你曉不曉得那次不成功的做四腳獸的活動在我的心裏留下多大的陰影麵積嗎?憑你的算籌術學得再過精妙,你又能算得出來嗎?


    “噔噔噔……”有特別粗大的腳印忽然從遠處朝這邊氣咻咻奔過來,咱要是個殘舊零件堆積的木偶玩具,一準兒被這如雷的腳印抖擻得連個螺帽都屍骨無存了。


    老張朝著那邊隻看了一小眼兒,幾乎連魂魄都給飛走完畢了,也顧不得給咱解釋些什麽,隻管扭頭就匆匆逃掉了。還在最匆忙的逃亡過程中,來得及吆喝著咱一起奔逃:“你快跑啊,抓住就要把你衣裳脫掉當下了!”


    老張懷裏大抱大抱的綠格瑩瑩的秧苗就在胳臂和身體絕不和諧的扭動裏一根一根往下散落,邋遢的下山掰玉米的小猴子那樣了。然而,匆忙的老張一根也顧不上撿拾,隻管撒丫子匆匆往前疾跑。


    咱沒有發傻,跟著老張逃掉的方向匆匆逃掉了,還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安放不忒久的小心髒就要給顛簸到牙口外麵出來了。咱甚至顧不上細想:“他薅他的秧苗,我又沒有下手,為什麽咱一定也要匆匆逃亡呢?”


    遠遠的,看熱鬧的風送來主家追趕不及後惱怒的破口大罵:“站住!站住!你們這幫子有娘生沒有爹養的小偷無賴臭要飯的,又來偷俺的大蔥了!俺蒔弄個大蔥容易嗎,育苗移栽澆水治蟲,費了老鼻子功夫了,剛要長成了,眼看能夠換幾個活錢了,就被你們過來糟蹋啦。你們的鼻子咋這樣靈呢,是不是你們是你媽和狗睡過以後雜交的崽子呢。下次再要我看見,小心我打斷了你們的狗腿!”


    那罵聲韻律感十足,要是咱爹的宮廷樂師趕來,配上曲子哼唱出來,在整個王宮一流行。呀,咱輕而易舉地就領導了時代新潮流。那些總瞧不起咱的時尚哥姐們,還不跟在咱的pp後麵一個勁地好生央求:“老妹啊,給俺們好好說說,你當時咋想的,這歌謠的韻律咋這樣動聽悅耳呢?”


    “咱,咱,咱歇歇……”終於聽不見後麵倥傯有力的腳步了,老張就立住,口鼻配合,大口大口地冒粗氣,連鼻子尖上都看見密匝匝的細密汗珠了。就是這樣,胳臂肘裏的秧苗還不舍得立刻放下,生怕那主家出其不意地趕到了,立馬就給奪走了似的。


    咱也站定了——這事兒與咱有關嗎?咱又不曉得吃青苗,也沒有親自動手操作,幹什麽比兔子逃得還快呢?就是那所謂的主家氣勢洶洶地趕來了,又能拿我怎麽著:“你瞧,我連地頭都沒有進,你抓我幹什麽,怕不怕我到衙門告你去。”


    可是,不跑能行嗎?老張不是說了,真要被主家趕著,人家可要扒了咱僅有的護體蓑衣啊。破衣給他就給他——有什麽大不了的,看看天眨眼就暖和起來了,那蓑衣帶著也是累贅,他拿去洗過漿過補過之後,大約還能規規矩矩給咱送回來。


    問題是,他不曉得咱是個boy還是個girl,你還不曉得嗎?真要大庭廣眾之下把咱扒光了脫淨了,那丟人不就丟到爪哇國去了啊。咱娘知曉了,還不氣得立刻從閻羅那邊趕過來雞零狗碎地數落我:“早知道你這樣不自重,還不如不留你這條小命,咱倆一起沒有了,至少落個清白之身!”


    “給!”咱還在胡思亂想,一根半截潔白半截翠綠青白分明的細長條的枝丫從咱的腰邊遞了過來——呀!是剛剛那些贓物,是主家嘴裏叫罵的大蔥啊啥子的東東。


    可是,它真的好吃嗎?不要你費了老鼻子心思,在主家的眼皮底下狂奔了許久才留存下來的寶貝兒居然是外強中幹的鏽貨,中看不中吃,你不是白白挨了一頓臭罵嗎?


    “你不會連大蔥也不會吃嗎,你瞧就這樣!”老張誤會了咱的遲疑,也不等咱回話,即刻動手,三下兩下就剝去了大蔥外麵那層薄薄的保護膜,順手拿髒兮兮的小手上下一抹拉,就直接遞在咱的手上,“好了,你吃吧!”


    “這能吃?”咱的眼珠子瞪到比親眼看見咱娘又蘇醒過來,親親熱熱地叫著咱的小命要抱抱都詫異——入口的東西啊,咱能不能稍微講究些衛生啥的,沒有溫度適宜的溫水,咱至少要找些看上去清潔的涼水洗吧洗吧也好。


    老張再不和咱搭話,小手上下翻飛,痛快淋漓地就剝好一隻一清二白的大蔥,立馬放在口臭遍野的闊口裏,哢嚓哢嚓地咀嚼起來。那暢快,幾乎都趕上在地裏忙了一季子的老牛,終於熬到了白雪皚皚的冬天,終於可以慢吞吞地享用那些幹不拉碴的麥草了,就著暖暖的陽光腰身都不要動。


    “真好吃嗎?”咱弱弱地想問,就是不敢把那些字眼兒輕易送出口外,咱才不要這家夥逮著機會正好質問咱,“你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大小姐吧,咋連個大蔥也不會吃。簡單,放到嘴裏老牛那樣哢嚓哢嚓隻管咬就是了。唔,就這樣!”


    說著真把那根細長細長的清白之物一節節放肆地往嘴裏去,哎呀呀,單是想象一下那可怖的場景都讓咱骨軟筋酥了——誰家尊貴的大家閨秀能有這等沒皮沒臉的舉止呢?


    “咕嚕嚕……咕嚕嚕……”都說狗鼻子尖,比比咱的肚皮,狗鼻子不曉得要落伍上n多個名次了——這東西隻要嗅著些能吃的食物味道,就立馬慫恿咱,“我說你趕緊吃啊,多好的東西啊,你還不吃,還等著誰給你喂喂嗎?”


    好吧,開吃!咱下了最後的決心,咱真的好生懷疑,如果咱不馬上開吃,咱的肚皮那壞東西會不會自己來個自力更生,會從咱的嗓眼裏自己伸一雙小手出來,搶著和咱比賽誰個吞咽這清清白白大蔥的速度更快些。


    那不整潔,那邋裏邋遢就算了——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小菌子再他娘的討人厭,它能拿咱咋的。惹我惱了,我美美灌下一肚子滾燙滾燙的開水,看看它的壽命長,還是咱的開水更加厲害些。


    就在咱小心翼翼地把老張遞過來的大蔥從中一折兩半兒,預備一小口一小口地仔細嚐試的時候——咱怎麽饑餓難耐,就是一口能夠吞下一頭活牛,咱總是個北魏貨真價實的公主啊,哪能吃相難堪地隻管狼吞虎咽呢。


    “呀!什麽味道,這樣汆鼻子的慌!”然而呢,咱還沒有把這頂頂細微的事情做個好,就有一股子悠長悠長的辛辣刺激味道一個勁地往咱的鼻腔裏鑽。咱要是個晚期的鼻竇炎患者該多好啊,拿著這等烈性物品的時候,咱也可以無憂無慮地硬塞下去。


    可惜,咱的鼻子靈敏得很,四大娘和五大娘用的胭脂水有一點細微的差別,咱也能清清楚楚分辨得出來,不至於迎著四大娘叫著五大娘的稱諱。


    咱的眼淚鼻涕爭先恐後地往下滑落了,眼角都有濕潤的水跡在蠕動了,似乎都能模糊咱的視野了。這都什麽東東呀,怎麽一口還沒有嚐到,就把咱的鼻涕眼淚招來了,真要嚐到肚皮裏,咱的腸胃是不是該砰地一聲爆裂了。


    看看老張那邊,人家把腮幫子甩開,正嚼得那叫一個得勁,似乎就是最嫩嫩的牛蹄子脆骨,也吃不出這樣香脆整潔的味道啊。怎麽回事啊,難道這家夥給自己留了足夠多的自留地,人家享用的,就是這所謂大蔥中的上品中的上品嗎?


    仔細瞧瞧,似乎不像啊——他身邊留下的,還淨是瘦弱瘦弱,簡直不值一提的微細大蔥啊。每吃完一顆,都要仔仔細細地剝完另一棵,才有繼續吃下去的自由啊。那他吃的咋那樣香甜,生來就是鐵嘴鋼牙的嗎?


    老張在匆匆忙忙享用的間隙,還能夠忙裏偷閑用十分不理解的目光好好趔趄了咱一眼,彎彎翹起的眉頭寫滿許多不解:“多好吃的東西啊,你怎麽不吃?”


    “咕嚕嚕……咕嚕嚕……快吃啊,你個該死的東西,真要把我餓死嗎?”咱的腦殼還想抗拒,還想再次理性思考思考,早有惹事的腸胃翻江倒海似的滾動了。


    咱厚著臉皮,摒著鼻息,上斷頭台的死刑犯那樣戰戰兢兢提心吊膽地把手裏的半截兒大蔥哆哆嗦嗦地往咱的嘴巴裏送——呀!以後打死我也不吃這大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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