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機艙內。


    護衛隊員換上毛領皮夾克,戴上航空帽,身背傘包和武器裝備,緊張而有條不紊地做好了跳傘前的準備。要回國了,大家臉上都洋溢著喜悅和亢奮。他們靜靜地坐成一排,用目光相互探望,揣摩彼此內心深處的想法。平時在營地的空閑時間,他們就是一群善於自嘲、調侃、快樂的單身漢,但此時,在踏上征程的時刻,誰也不想破壞了這種緊張神聖的氛圍。


    “中國同誌們,兄弟們,”上校塔利斯傑夫手拉防護網,用半生不熟的漢語看著大家說,“我們這次的,任務,很艱巨,空降點,距離陝北蘇區,還有幾千公裏的敵占區,需要穿越,雖然,有當地遊擊武裝接應,有****地下黨的幫助,但我們畢竟,勢單力孤,事先擬定的行動預案,盡管有,應對突發事件的辦法,但是敵後情況多變,我們要做好隨時,可能犧牲的準備。”他掃視大家,“現在,想要活命的,脫下裝備,可以跳下去了。”


    隊員們嗬嗬笑起來。這個被護送的蘇軍上校,沒有長官架子,幽默調節了氣氛,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盡管他的漢語說得不是很流利,但大家能明白他所表達的意思。


    鄭凱力笑著說:“教授跟大家開個國際玩笑,讓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與我們一路同行!”。


    無論年齡還是學識,塔利斯傑夫無疑是隊員們敬佩的老師。


    “上校同誌,我們一定全力保證您的安全,將您護送到延安。”護衛隊長鄭凱力信心十足地說,“一路上,您有什麽想法和要求,盡管提出來,我們會著重考慮的。”他一邊逐個檢查隊員的傘包,一邊笑著說。


    “哈拉爍。”上校伸出大拇子。起身顛了顛身上的負重,走過去逐個拍著每個人的肩頭,“同誌們,我知道,你們都是東北抗聯,老戰士,在教導旅接受過,嚴格的,特種訓練,有豐富的戰鬥,經驗,我相信你們。”他轉過身叉開雙腿,舉起拳頭,“我希望,大家到了,延安,能成為炮兵學校,第一批學員。”


    大家用疑惑的目光望著他,沒人接茬。


    “炮兵,是戰場清道夫,沒有炮兵,步兵戰術再好,也有攻不下的堡壘,傷亡一定很大。”塔利斯傑夫授課般循循善誘,“我們的喀秋莎,射程遠威力大,敵人地麵陣地不管多堅固,一個基數火力覆蓋,步兵上去,都罵著回來:一支好槍都沒撿到。”他拍著肩上的衝鋒槍笑著說。


    隊員們也笑了,他們在蘇德戰場上親眼見識過喀秋莎猛烈的炮火。對於這位火炮專家,他們是信服的,行前首長交代任務時做過介紹,他是伏龍芝軍事學院的資深教授。


    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在世界各國軍事院校排行前三強。塔利斯傑夫是這個學院,集火炮設計與應用方麵的科學家,從軍二十多年來,多次參與火炮攻堅戰,摧毀德軍眾多堅固堡壘和縱深防線,深得蘇軍官兵的褒獎,稱他為戰神。1939年9月,******同誌在延安因墮馬右臂粉碎性骨折,來蘇聯治療期間,觀摩了伏龍芝軍事學院合同戰術係,步炮協同作戰演習,被他們精準迅猛的火炮運用戰術所折服。得知這些參演的士官生,是由教官塔利斯傑夫培養出來的,******旋即向共產國際總書記季米特洛夫提出請求,請塔利斯傑夫去延安辦炮校,為中華蘇維埃培養更多的戰神。半年後,******傷愈回延安,希望帶塔利斯傑夫同行,因其他原因而未達成所願。


    回到延安的******,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和朱德,兩人想法一致:無論如何也要把塔利斯傑夫請到延安來。


    “怎麽,你們不喜歡炮兵嗎?我教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大炮。”塔利斯傑夫一臉疑惑地望著大家。


    “上校同誌,我們88旅特戰隊,基本不參與大兵團正麵作戰,所以,打炮嘛,我們幾乎沒有這種機會。”機槍手魯達飛笑著說。


    上校狡黠地伸出食指,說:“當,你們深入敵後,去a點搗毀敵人堅固的軍事設施,因為它,是我軍前進路上的最大障礙,可是,你們無法抵近目標爆破,呼叫炮火支援鞭長莫及,怎麽辦?”他嚴肅地盯著大家。


    眾人麵麵相覷,全無答案,又把目光投向上校。


    “特戰隊員們,去b點奪取敵人的大炮,掃清障礙!”他大手一揮,“你們說,不會用大炮,會有多少戰士犧牲在那裏?”上校用他那雙明亮的眼睛,乜斜著大家。


    隊員們欽佩地點點頭,一齊把大拇指伸向上校,異口同聲:“哈拉爍!”


    “那你們現在就,報名吧。”上校高興地說。


    “我第一個,上尉鄭凱力,黑龍江人。”隊長精神抖擻,舉起右手。


    “我,中尉莊世貴,河北人。”精明強幹,挺著胸脯。


    “少尉魯達飛,山東人。”粗門大嗓,語音厚重,那樣貌,可能和魯智深同宗,他把機槍舉在胸前一?,嘩啦一聲。


    “少尉刑力士,安徽人。”聲音洪亮,笑著看了一眼魯達飛。


    “少尉梁東山,山東人。”幹脆利落,口音也重。


    “少尉惲長江,黑龍江人。”精力充沛,信心滿滿。


    “少尉褚守業,黑龍江人。”聲音含著笑意,有些興奮。


    梁東山奇怪地問塔利斯傑夫:“上校同誌,你怎麽不用本本記上啊?”


    塔利斯傑夫說:“把你們名字寫在紙上,不安全。我記在心裏,你們已經是我在中國的開門弟子了。”塔利斯傑夫眉頭一揚,做了個得意的表情。


    褚守業問:“上校同誌,上飛機前咱都沒說過話,這會兒,就記得俺們名字啦?”


    塔利斯傑夫毫不含糊,開始拍肩膀點名,一路走過去,以證實自己的記憶力,“少尉褚守業,黑龍江人。少尉惲長江,黑龍江人。少尉梁東山,山東人。少尉刑力士,安徽人。中尉莊世貴,河北人。上尉鄭凱力,黑龍江人。”他得意地盯著大家,“有錯的嗎?”


    “木有上校。”梁東山佩服地說,“你們蘇聯人記名字的本事就是大,俺到現在還記不住你的全名呢。”這個黑瘦的山東人,雖說年齡不算大,卻也是皺紋深深,一臉滄桑。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突兀的白多黑少的大眼睛(憨豆式)


    “俺,俺的,全名:特羅日涅夫·卡巴洛維奇·塔利斯傑夫。”上校的漢語說的不是很好,但領悟能力很強。


    “俺的個娘哎,記不住記不住。”梁東山搖著腦袋,兩隻眼睛在眼眶中悠蕩起來。


    “沒正形。”惲長江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褚守業說:“他這雙鬼眼讓人做惡夢,晚上起夜後脖頸子冒涼風。”


    “還說呢,剛到蘇聯那暫,我都讓他嚇出夜崗綜合症了,黑燈瞎火的聽見他陰森的笑,我就兩腿發軟拉拉尿。”惲長江不滿地瞥了梁東山一眼。


    “誰讓你迷信來著。”褚守業笑著說,“那回我在林子裏撒尿,他在樹後麵嚇我,讓我嗤了他一臉。”


    眾人都在小聲交談著,全無生死之虞,似乎在集體出遊。


    塔利斯傑夫靠在機艙裏,心滿意足地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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