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一柄利劍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道落下來,將那陰暗扭曲的怪物釘在原地。


    它近乎癲狂地掙紮蠕動著,發出慘烈痛苦的尖嘯,它翻湧起巨大的塵浪,像一隻被人類捏在手裏的蠕蟲,毫無逃脫的可能。


    在地底的眾人夠到一絲逃生的希望便爭相出去,比往日更熱烈的日光落在他們身上,讓他們剛出來就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上,向後一側頭,南杏落也跪在不遠處。


    他們看不清謝槿奚背光的麵容,隻能記得那一雙描光點金的眼,威嚴又無情,看任何人都是同樣的冷漠。


    大師兄怎麽了?


    威壓如巨石般壓在他們身上,叫他們抬不起頭,直不起腰,隻有南杏落像根本察覺不到似的,直挺挺地跪著,雙目一眨不眨注視著那個浮在半空中的身影。


    下方的怪物一聲比一聲叫得慘烈,不少漆黑的霧氣從下方飄上來,被卵色天透亮的水流包裹著,無處可逃。


    黑氣越多,壓在他們身上的威壓就更強,可每個人都能切切實實地感受到,那威壓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更像是為了壓製什麽出逃,連帶他們也被怒氣波及到了。


    未過片刻,下方的尖叫在停止一瞬後又變成了格外嘹亮的啼哭,一聲比一聲大。


    方才還襲擊他們的那個怪物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團白花花的肉團,它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洞眼和參差交錯的傷痕。


    利劍將它托起來,卵色天的水流衝洗著它,眾人雖看不見,卻也能從它咿咿呀呀的叫聲中聽出一句——


    “媽媽。”


    沒有人回應它,隻有卵色天靜默地流淌著,幫它滌去身上最後一絲被汙染的黑氣。


    與此同時,一股濃鬱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窺視感從天而降,從每個人身邊蕩過去,最後著重落在了謝槿奚的身上。


    那窺視感帶著明晃晃的惡意,毫不留情地在這一片地界盤旋著,如同一片蝗蟲飛過麥田,將惡念與食欲等同,將人啃得白骨森森還不願罷休。


    眾人隻是被略略掃過都覺得渾身不適,更不用提此刻成為焦點的謝槿奚了。


    隻見他抬手一揮,原先還遮在天幕之上的一層透明的東西如幕布般緩緩滑落,原本還托舉著那個肉團子的卵色天化為千萬把飛劍,不用謝槿奚多說什麽,便瞄準了天空之外的什麽東西,直直刺去。


    一瞬間。


    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萬物奔騰著,怒吼著,山體巨震,樹木瘋長。


    它們向著謝槿奚的方向恭敬地彎下腰去,雨珠凝於空中,化為萬千寒光閃爍的劍影,與烏雲蔽日的天際相融,直指九霄,誓要穿透這無邊的暗夜。


    天空被無盡的烏雲染黑,黑雲滾滾,密不透光。


    雷聲轟鳴,如同某種上古之獸的低吼,震顫著大地的每一寸。


    電光則在烏雲間肆意穿梭,如龍躍九天,刺破重重黑暗,帶來片刻的光明與希望。


    遠離他們之外的江河湖海也亂了,波濤洶湧,巨浪翻滾,將邊際的一切吞噬。


    上瑤宗內,在密室打坐修煉的柳長歸睜開雙眼,指尖向外一點,啟動了上瑤宗的護宗大陣 ,並迅速用玉牌傳訊給君宿弦,叫他和其他長老這些天暫時不要去找謝槿奚,不論其他人給他們發了什麽內容。


    他抬頭望天,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該來的終有一天會來,祂還是舍不得。


    謝槿奚立在風中,萬物似乎都極其偏愛他,雨水在他的頭頂形成一層透明的罩子,狂風在他身邊呼嘯,卻溫柔地吹拂過他的衣角和發絲。


    他站在那裏,好像生來就是這個世界的中心。


    神情冷漠,麵目低垂,他引起風暴,卻讓人從他身上看到了一絲矛盾的憐憫之意。


    天空中落下的雨水漸漸變成血水,天幕之外似乎有什麽在怒吼,那窺視感幾乎要將謝槿奚釘死在那裏,卻見他隻撩著眼皮往上看了一眼,躁動的萬物便全都安靜下來。


    他嘴唇輕動,眾人隻能聽見一段模糊的囈語從耳邊劃過,根本聽不清內容。


    隻是在那句話之後,天空便迅速恢複了晴朗,好像方才的一切都隻是他們的一場噩夢。


    窺視感如同潮水般褪去,隻剩下被狂風暴雨席卷之後的世界。


    卵色天溫順地回到謝槿奚的腳下,將那個迷茫的白色肉團推來推去,如浪裏漂泊的一隻船。


    壓在眾人肩頭的威壓也漸漸散去,他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昭雲的雙眼望過去,怯生生地叫了一句。


    “大師兄?”


    謝槿奚的發尾無風自動,他偏了偏頭看過去,露出點輪廓分明的側臉。


    下一秒,他向後傾倒,昏了過去。


    從他眉心溢出的一縷金光在奔來的眾人身邊繞了一圈,迅速消散了。


    “他,謝槿奚到底怎麽了啊?”


    陶聽竹在平常雖然情緒波動也比較大,但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很難想象往常風風火火,做事麻利的陶聽竹如今也會六神無主。


    她看著被第一個趕來的南杏落抱在懷裏的謝槿奚,喃喃自語。


    “如果我沒相信那些人就好了……我們也不會和那個怪物拚死拚活,差一點就……”


    沉默多時的顧遲晚也有些情緒崩潰,她雙手捂著臉,語氣中滿是痛苦與悔恨。


    “不怪你,我們也相信了。”


    聞子都左右緊緊攬著蘇言和昭雲,他雙手顫抖,心虛地放在草地上,抓握著草葉,掩飾控製不住的顫抖。


    “不怪你的,遲晚。若不是大師兄,恐怕我們今天真的就要……”


    “呸呸呸,聞子都你又胡說。”


    陶聽竹說話時還有些沒藏住的泣音,她一抹髒兮兮的臉,露出一雙含著淚的眼,又深吸一口氣,抿出一個顫抖的笑。


    “我們這不是、不是活下來了嗎?這樣就好了,最起碼我們沒有失去任何一個人。”


    昏迷多時的章馳柔也清醒了過來,他撐著頭,一臉迷茫地坐起來。


    “我……?”


    昭雲擦了把眼淚回頭望了一眼,拽了拽聞子都的衣服。


    “聞師兄,章師兄醒了。”


    幾人回頭一看,全都露出一個掩藏不住的笑容。


    “章馳柔!你變成禿驢啦哈哈哈哈哈!”


    眾人破涕為笑,隻有章馳柔摸著光禿禿的頭頂,想下去再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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