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在山嶽南邊。


    而山嶽北邊,一處依山傍水的地界,坐落著一座小鎮。


    夜幕降臨。


    秋風卷起枯葉,打著旋兒。


    黃土小道上,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的男孩,遙望前方燈火,心頭大石,可算落了地。


    一炷香功夫後。


    男孩回到小鎮。


    第一站,來到楊家藥鋪。


    將今兒采摘的藥草換成銅板。


    又用銅板買了一包溫補氣血的藥。


    第二站,來到一條暗巷,敲響一戶人家的院門。


    “誰啊,這大晚上的。”


    “柳爺爺,我,阿飛。”


    不一會,嘎吱聲中,院門被拉開,走出一位白發老翁。


    老頭與阿飛一樣,身著粗布麻衣。


    那張溝壑縱橫的麵龐,猶如一塊老樹皮。


    皺紋裏鑲滿了泥土。


    看著喘著粗氣,小臉蛋紅撲撲的男孩。


    老翁慈眉善目道:“阿飛啊,今兒個來晚了哦。”


    男孩神色一黯,“買完了嗎?”


    “哈哈,逗你呢,給你留了一串。”


    老翁伸出背在身後的手。


    皮包骨的枯瘦手掌裏,捏著一串晶瑩玉潤的糖葫蘆。


    “謝謝柳爺爺。”


    男孩將一枚銅錢遞給老翁。


    接過糖葫蘆後,歡喜雀躍著跑遠。


    望著男孩隱於夜色的瘦小身影。


    老翁輕歎道:“多好的孩子,可惜要成孤兒嘍。”


    ……


    月上柳梢頭。


    清平鎮。


    烏衣巷。


    嘎吱聲中,男孩推開院門。


    看著正屋內亮起的燈火,男孩燦爛一笑。


    將背簍與斧頭、鐮刀放進東廂房,將藥與糖葫蘆放進灶屋。


    男孩打了一盆水,將灰撲撲的小手與臉蛋洗幹淨。


    再仔細拍打了一番衣裳上的灰土,這才走進正屋。


    “娘,我回來了。”


    正屋,木床上。


    躺著一位二十來年歲的女人。


    女人很瘦很瘦。


    幾乎是一張幹蔫的皮,包裹著一具嶙峋骨架。


    滿頭青絲,宛若凜冬的枯草。


    隻是那雙秋水長眸,卻很溫柔。


    宛若盛滿了盈盈春水,可撫慰人心。


    “兒子,今兒個怎這麽晚?”


    女人柔柔笑道。


    “大山深處的連翹很繁盛,顆粒又大又飽滿,一時忘了時辰。”


    “娘,別睡著了,我這就去給你煎藥。”


    男孩輕輕抱了抱女人,隨即走出屋子。


    “兒子,鍋裏有飯,你先吃。”


    “知道了娘。”


    ……


    灶屋內。


    男孩先是生火,然後往藥罐裏添水。


    再拿來小板凳,踩著凳子,將藥罐放到爐火上。


    不一會,水開了。


    男孩取來藥草,輕車熟路,將各種藥材分先後順序,放進沸水。


    旋即拿來扇子,輕輕扇動。


    火借風勢,熊熊燃燒。


    很快,男孩滿頭大汗。


    然,始終聚精會神,一雙大眼一眨不眨。


    熬藥,是很耗費精力的。


    稍不注意,便會熬糊。


    男孩不由想起剛給娘親熬藥時,熬糊了好幾罐。


    那時隻有四歲的自己,哭的撕心裂肺。


    娘親沒有生氣,一直柔聲安慰著。


    後來。


    男孩跪在楊家藥鋪的掌櫃麵前。


    哐哐磕頭。


    直磕到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終是學會了如何熬藥。


    半個時辰後。


    藥終於熬好了。


    男孩墊著巾布,小心翼翼,將藥罐從火爐上端下。


    隨即,男孩從案板上拿起那串糖葫蘆。


    紅燦燦的果子,裹滿了黃橙橙的蔗糖漿。


    男孩狠狠咽了一口口水。


    得有四五年了,男孩每天都會買一串糖葫蘆。


    可惜,從未嚐過哪怕一顆。


    因為藥很苦。


    很苦很苦。


    “篤篤~”


    男孩拿起菜刀,將整串糖葫蘆剁碎。


    然後將碎渣悉數倒進藥罐中。


    拿起木簽,放進嘴裏細細嗦了嗦。


    男孩喃喃道:“好甜~”


    ……


    “娘,喝藥了。”


    看著娘親將大白碗中的藥,一飲而盡。


    男孩問道:“娘,不苦吧?”


    女人笑道:“不苦,一點也不苦。不僅不苦,還帶著點酸甜味呢。”


    “我兒子熬的藥,比楊家藥鋪那些師傅們熬的可好喝多了。”


    男孩頓時笑的憨傻。


    ……


    這一夜,男孩失眠了。


    渾身火燒火燎,怎麽也睡不著。


    “這是……天下兩大奇毒發作了嗎?!”


    髒腑仿佛被置於赤紅鐵板之上,滋滋冒油。


    睡在東廂房的男孩,蜷縮著瘦小的身體,牙齒死死咬著被子,強忍著不叫出聲來。


    “我不想死~”


    “我死了娘親怎麽辦~”


    “老天爺,求您大發慈悲,讓我多活幾年,好不好呀~”


    ……


    旭日東升。


    不周山下。


    洞窟深處。


    白衣勝雪而赤腳的朱九陰,盤坐於果山前。


    身周,散落著一地器物。


    有鐵劍、有長刀、有菜刀、斧頭、鋤頭、鐵鍬等。


    俱是數年前,那群被朱九陰殺至嗷嗷嚎叫的白毛鼠精所丟棄。


    而今已是鏽跡斑斑。


    參悟了一夜《落英劍法》的朱九陰緩緩睜開眸兒。


    赤紅豎瞳,於昏沉沉的環境內熠熠生輝。


    宛若黑夜裏燃燒的火焰。


    站起身子,朱九陰右掌五指張開。


    嗖的一聲。


    一柄鐵劍被隔空攝來。


    輕握鐵劍的朱九陰,巍然不動。


    祂的眼很冷。


    祂的血很冷。


    祂的心很冷。


    “錚~”


    下一秒。


    鐵劍劍身輕顫。


    劍鳴若龍吟。


    朱九陰靜若處子,動如雷霆。


    欣長身影仿佛一道白色赤練,於洞窟內上下翻飛。


    劍氣洶湧,似滾滾波濤。


    鏗鏘聲中。


    劍罡卷動,於地麵、於洞壁,犁出條條劍痕。


    “呼~”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的身影,刹那停消。


    朱九陰屈指,輕彈劍刃。


    “鐺~”


    刃聲悠悠。


    輕舒一口氣,朱九陰微微一笑,輕語道:“一個字,好帥。”


    《落英劍法》,已然熟練掌握。


    教一個才九歲,一根坤毛都沒有的小子,綽綽有餘。


    突然,朱九陰神色一凜。


    人形狀態下,伸出分叉的猩紅蛇信子,收集、分辨氣味。


    得悉了擅闖者的身份信息。


    “錚~”


    長袖一揮。


    鐵劍帶著破空聲激射而出,錚的一聲,沒入洞壁。


    撫了撫衣裳,朱九陰來到洞窟入口。


    不一會,小小個頭的男孩映入眼簾。


    “師父~”


    男孩憨憨一笑,小聲喚道。


    “昨兒個屁股生煙,跑得飛快,今兒怎得喜笑顏開?”


    朱九陰背負雙手,微微眯著眼。


    男孩羞赧道:“師父,昨兒您給我吃的那顆果子,不是毒藥。”


    “昨夜,我肚子疼得要命,還以為要死了。”


    “不曾想隻是拉肚子。”


    “跑了幾趟茅房後,今兒晨起,我忽覺神清氣爽,渾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氣。”


    “師父,別人家的孩子,懷胎十月才降生。”


    “而我隻有九個月多一點,打小便體弱多疾。”


    “所以,是師父那顆果子的緣故,對吧?”


    朱九陰側目:“你個小不點,還挺內秀。”


    男孩靦腆一笑。


    “孩子,先去給為師摘幾顆桃兒。”


    一炷香功夫後。


    朱九陰與男孩俱是吃著毛桃,盤膝對坐。


    心心念念二十年的桃子,水兒果然很多。


    吃了十來顆後,朱九陰才擦幹淨手。


    看向男孩,問道:“阿……”


    “師父,我叫阿飛,飛鳥的飛。”


    “笨鳥,說出你的夢想。”


    男孩愣了愣神。


    旋即低頭沉思。


    夢想?!


    夢想……是個什麽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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