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二老神在在,垂杆飲酒。


    他很有意境。


    他蓑衣竹笠,閑適淡然,枯坐著,釣的是這一湖春雪。


    說白了,就是一直空軍。


    蘇瑾卻很忙,一條接著一條,時不時喚回高空巡邏的驚翅鳥,喂他吃上一條。


    驚翅鳥已然胖了好大一圈,羽翼豐滿,哪還有一個月前的鵪鶉模樣?


    待到驚翅鳥吃不下了,魚簍也裝不下了,蘇瑾將魚全倒回湖中。


    不疾不徐,繼續垂釣。


    垂釣王,就是這麽任性。


    王小二很尷尬,王小二很氣憤,空軍王也是有羞恥心的。


    “小友啊,你這垂釣技術的確不錯……嗯,甚至有些邪門。”


    “這魚怎麽就專咬你的餌呢?……臥槽……又有大貨?”


    “臥槽!丙階魚!!”


    丙階妖獸,對王小二來說自算不得什麽。


    可釣上來的就是兩說,蘇瑾的釣魚技術,對王小二而言,堪稱神跡。


    “老爺子,餌這個東西很奇怪。


    再好的餌,魚愛不愛吃是一回事,關鍵還在魚兒願不願吃,這裏麵很有講究。”


    蘇瑾沒有掩藏氣感,蓬勃且精純的血煞之力瞞不過王小二。


    當今世上還活著的,修行血煞訣成就最高者,便是這老者了。


    王小二卻隻字不提。


    “哦?這其中有何講究,小友你且與我說道說道?”


    蘇瑾抬杆,將一條丙階鐵鱗烏拖出水麵,提上岸邊,朝著王小二笑道:


    “這其中門道,在於一個‘願’字。”


    “‘願’字?這是何解?”王小二飲酒,來了興趣。


    “願者上鉤啊!誠意夠了,有餌無餌,魚兒自然願意上鉤。


    老爺子,你看,我釣魚很有誠意,這誠意感動了魚兒,它們便自願吞下我的餌。”


    蘇瑾笑的燦爛,然後拔出腰間佩劍,朝著鐵鱗烏眼珠子就是一捅。


    王小二笑了。


    願者上鉤,歸於心誠,他聽懂了蘇瑾的意思,也很滿意對方的聰慧。


    那一夜,董三娘想強上了蘇瑾。


    關鍵時刻,代宗主突然派人請董三娘去做緊要之事。


    蘇瑾最開始,也以為這是運氣。


    事後再一思量,哪來的那麽多運氣?太巧合的事,往往就不是巧合。


    一宗之主,權力何其之大?如若真有心查自己,隻要起了念頭,就總能查出些什麽。


    而很多事,一旦有了懷疑,動不動手,可就不需要太多證據了。


    王小二做人很體麵,沒做出出格之事,也給了自己該有的尊重。


    這,就是誠意。


    蘇瑾是個知好歹之人,別人給你體麵,你就別讓自己不體麵。


    “小友是個妙人,說話也好聽!你很對老夫胃口啊!”


    王小二咕咚咕咚,飲盡葫中之酒,又憑空掏出兩葫,拋給蘇瑾一葫。


    “不知小友你如今,對我修羅宗有何看法?覺得我修羅宗如今處境如何?


    你懂的,老夫作為客卿,很多東西其實有的選,如若可以,還是想找個靠譜的勢力投靠。”


    這話,滿滿的試探,含著考量。


    上位者,很少有真蠢的。


    縱觀蘇瑾前世曆史,某些身居高位者的愚蠢行為,之所以被後人認為愚蠢,那是後人擁有上帝視角。


    他們知道了曆史的已有進程,用結果推斷過程,自然覺得那些人很蠢。


    這是曆史虛無主義。


    真讓這些人處於那個位置,他們其實會更蠢。這麽說也不對,以他們的能力,根本爬不到能做出這些決策的位置。


    甚至,他們明明知道了曆史進程,卻依舊做不出正確決策。


    高談闊論自然容易,可一旦壓力與責任扛於己肩,私利與公心並存於念,誰都不是聖人。


    這世上,從來不是隻有對錯。


    蘇瑾在賭,賭老宗主不是那種網文中的腦殘反派。


    他與蕭姑娘,也就此事探討過多次,畢竟【修羅眾帝尊之印】之事,某種程度上就已經決定了蘇瑾的未來,隻能與修羅宗綁定在一起。


    蕭姑娘不是花瓶,她很有見解,她對修羅宗的評價也很客觀。


    一個五百年不曾出現無漏胚的宗門,一個自八百年前就開始勢微的宗門,一個曾經差點就被滅門,卻在葉仁夫就位後,穩住局勢的宗門。


    這樣的宗門,前幾任宗主能力如,自何不好說,但葉仁夫一定不簡單。


    蘇瑾其實有兩個選擇,其一是最保守,最安全的,那就是隨著蕭姑娘投奔幽鬼宗。


    不出意外,蕭姑娘未來一定是幽鬼宗殘餘勢力的首領,蘇瑾甚至可以考慮吃軟飯。


    這是一種逃避,但逃避往往就是最安全的選擇。


    其二,便是蘇瑾眼前選擇的這條路。


    而老宗主,也沒讓蘇瑾失望,至少目前為止,老宗主釋放的誠意是相當足的。


    這是條看似危險的絕路,贏了就一馬平川,輸了就萬劫不複。


    可蘇瑾繼承的是【修羅眾帝尊之印】,這魂印源自修羅至高王。


    王前本無路,絕路又何妨?


    蘇瑾理智,且瘋狂,這與他前世的經曆有關。


    聽得老宗主的提問,蘇瑾沉吟,終是給出自己的答案:


    “修羅宗當前,內憂外患,風雨飄搖。”


    話語落。


    北風吹皺一湖波瀾,琉璃玉碎,萬點水光。


    王小二氣勢一凝,顯出無上威嚴,如獸虎睥睨山川,似老龍俯瞰江河。


    “小友何出此言?這修羅宗便真到了這般境地?”


    蘇瑾見過大場麵,修羅宗試煉中,連神階妖獸都打過交道。


    王小二的氣勢,不是不厲害,而是有了對比,就有了傷害。


    “五胡崛起,大齊將崩,天下大亂,便無完卵,這是外患。”


    蘇瑾不為所動,邊說著,邊從拓環內取出廚具,從容處理起剛釣上的鐵鱗烏。


    此界高武,個人武力無限拔高,按說宗門應該藐視朝廷勢力。


    可你猜猜什麽樣的勢力,才配一統天下?


    封建社會明明是地主階級的天下,可你猜猜為什麽地主都怕皇帝?


    因為,皇帝就是最大的那個地主。


    而這個天下,有能力成就政權的勢力,其雛形原本就是超級宗門。


    魔門九宗當年乃是一個宗門,九聖宗,當年也差點統一中原。


    五胡,大齊,都是超級勢力,這些勢力要開始亂鬥了,必將殃及池魚。


    而本就積貧積弱的修羅宗,就是那條魚。


    老者聽得蘇瑾簡潔言語,沒有反駁,這些事他都明白。


    “小友你說的乃是外患,那內憂呢?”他收了氣勢,繼續飲酒。


    蘇瑾手腳麻利,魚已處理了大半,煆鐵的熔爐做灶,火也逐漸生起。


    “這內憂,便是我宗缺乏真正的超級強者啊!”


    蘇瑾喃喃著,歎了口氣。


    這道理說來可笑,甚至很多人認為,這情況隻有高武世界才存在。


    可是,並非如此。


    超級強者的作用,從來不是真正用於戰場。


    他們與核彈一般。


    威懾,才是其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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