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廣茂。


    折州至於霜龍關之間大片冰原,亦有數不清蠻荒之地,鮮有人煙。


    其中亦有不少秘境,藏有各種罕見礦藏,珍寶。


    眼前一處裂穀,縱橫二十餘丈,深不見底。


    卻不見蕭姑娘與吳長老,獨留陸若琳與駱戈二人,留守於裂穀之上。


    寒風冷冽,吹得冰屑亂舞。


    駱戈依舊冷著臉,燒刀子割喉,是這北境特色,勁大,喝下後渾身暖洋洋。


    越是極寒之地的居民,便越好酒,乃至這等需要糧食釀造的奢侈品,卻成了必備品。


    無他,乃是禦寒必備而已。


    陸若琳不喜酒味,避開駱戈邊自飲酒,邊自吐出的霜息。


    思索半響,小聲問道:“昨日宗主命我發出信鷹,調派了宗內一隊精銳嫡係弟子,前往折州霜庭樓,說是將那戲樓當做情報接收地。”


    駱戈看也沒看身旁婦人,繼續飲酒,似未聽到對方言語。


    陸若琳知道同僚性格,平時就沉默寡言,你不主動找他,他可以幾個月都不說一句話。


    實則,卻是個很不簡單之人。


    一年前,駱戈便主動尋上過陸若琳,說要趁著宗主未歸,將蕭妙綺暗殺掉,一了百了,也算除了個禍害。


    由此,便足可見此人心性,是個有眼光又做事果斷之人。


    陸若琳現在,是真有事想請教駱戈。


    趁著宗主與吳長老下的裂峽之內,二人值守防備意外之時,終於開口問詢。


    “你看啊,宗主接受了蓋頂儀式,對我幽鬼宗的傳送大陣布置之法,該是了然於心了。


    但我宗已然沒了陣法師。即便有大陣圖紙,也是無用的。


    可宗主卻依舊帶著我等四處尋找布陣材料,乃至奮不顧身,極為迫切……”


    陸若琳說到此處,眨眨眼,看著駱戈,那意思便是:“你倒是說話啊!”


    駱戈依舊飲酒,看著遠方。


    對少婦投來的目光,理也不理。


    “哎!你這人,怎就一點都不關心宗主,不關心我宗未來!你……”陸若琳跺腳。


    眼見後續又有大段言語來襲,卻被生生打斷。


    “你不就是想說,宗主是女的,有了情郎便守不住家業,想把落暗淵新建在修羅宗麽?”


    駱戈瞥向婦人,目光冷得不帶情緒。


    陸若琳一愣,被噎住。


    駱戈一般不說話,可一旦發言,又總是這般直截了當,見血封喉。


    “你擔心宗主與她娘一般,也是個容易被迷了心智的戀愛腦,所托非人,導致我宗萬劫不複。”


    陸若琳扶額,她真是這麽擔心的。


    反問道:“你便不擔心?”


    駱戈收了酒壺。


    他現在酒水充足,且每一壇都滋味十足,這是蕭姑娘贈他的。


    說是她夫君親手釀造,滋味非凡。


    那傲嬌模樣,嘴角都快翹上天了。


    駱戈,乃幽鬼宗僅存三長老中,修為最高,心性最穩,辦事亦最為可靠之人。


    自曉得自家宗主這是在“賄賂”自己。


    倒並非真被“收買”了,而是煩了陸若琳的嘮叨。


    他也知道,蕭姑娘贈酒,也有讓他平息陸若琳疑慮的心思。


    自家這個宗主啊,年紀不大,平日裏看起來也溫和,總會露出小女兒家的溫婉。


    可心思手段,卻一樣都不差,的確有雄主之姿。


    可惜了,遇到個不靠譜的母親,別有用心的父親,與極品姑姑。


    麒麟子也怕化骨龍,是真沒說錯。


    在駱戈看來,如非宗主遇到了蘇瑾,怕不是真就自暴自棄,徹底廢了。


    “這兩件事,不一樣。”駱戈依舊沒看陸若琳,目光有些飄忽,遙望遠方。


    陸若琳沒插話了,她了解這位同僚。


    對方不想說話,你撬都撬不開他的嘴。


    而現在,駱戈明顯願意發表意見,那陸若琳就不會再多言了。


    卻不想,駱戈接下來的話,卻扯出個幽鬼宗幾乎沒人再願意提及的名字。


    更讓陸若琳差點都破防。


    “蕭久光……”


    “當初我宗愛上他的,可不止前宗主吧?還有董三娘,胡漣素。”


    “這二人,當初可也是我宗的法軀境長老,便連陸長老你……”


    駱戈收回目光,落於陸若琳身上,言語也越發玩味。


    “說正事!扯上我做甚!”陸若琳跺腳。


    要說這天下間,排得上號的男魅魔,當年的蕭久光一定是可以名列前茅的。


    憑一己之力,惹得幽鬼宗一眾女長老爭風吃醋,連後來的宗主都淪陷了。


    駱戈也不介意陸若琳的打斷,繼續說道:


    “胡漣素且不多說,如今成了血刃宗客卿長老。


    前宗主畢竟也曾是宗主,作為屬下的,我不好置喙。


    可董三娘何等人物,相信陸長老你也是清楚的。


    說是天資非凡,驚才絕豔也不為過。


    當初我宗未來唯二的繼承人,除了前宗主,可不就是她麽?”


    駱戈說到此處,罕見的歎了口氣。


    那時的他才十歲,初入幽鬼宗。


    那時的董三娘,也才年芳十六,便已是鑄體後期,是完全擁有衝刺無垢琉璃胚機會的。


    駱戈將本已收起的酒壺,再次取出,海飲,似陷入回憶:


    “不瞞陸長老,我當初也是仰慕著董三娘的。


    當初的董三娘,性子何等剛烈?


    處事公正,亦潔身自好,絕代風華,我宗多少男弟子為之傾倒。”


    陸若琳平日潑辣,此刻也罕見的沒有反駁。


    對於駱戈曾傾心於董三娘之事,並無意外,反倒完全能夠理解。


    的確,當時的董三娘,是真如仙子一般,別說男人了,女子與之相處,也會為其風姿魅力感染。


    更勿論,她人的確不錯,公正,高雅,潔身自好,真如青蓮一般。


    那時幽鬼宗的繼承人,除了蕭姑娘的母親,便是董三娘了。


    駱戈也自看著陸若琳,認真問道:


    “陸長老,非我曾傾心於董三娘,才有這般言論,卻是實事求是的評價。


    當初,我宗更適合繼承宗主位之人,其實是董三娘,而非前宗主。


    你覺得呢?”


    陸若琳沉眸,思索片刻,還是沒反駁。


    心性,能力,乃至眼界,董三娘的確更適合,這在當時,也是宗內公認的。


    駱戈見同僚沒有反駁,卻無得意,反倒苦笑:


    “卻也無甚區別,都一樣,她們都中了蕭久光的毒。


    我隻能說,好手段!


    當初我幽鬼宗何等強盛,魔門第二!何等威勢!


    不曾想,傾潰隻在朝夕!嗬!好手段啊!好手段!”


    幽鬼宗當初有斥候五部,負責探聽情報。


    而如今,這斥候五部,隻剩一部了,其長老,當初是駱戈,現在仍舊是駱戈。


    亦是幽鬼宗當前最為精銳的力量,是拿出來,便能直接投入使用的斥候部隊。


    搜集信息情報的能力,可一點都不弱。


    故而,駱戈,也是幽鬼宗當前三長老中,最有實權之人。


    陸若琳現在有些緊張,她知道,眼前這位同僚,可能有些大秘密,要說與自己聽得。


    這秘密,涉及幽鬼宗當年的解體。


    陸若琳作為當事人,可那時畢竟修為不算高,知道的便也少。


    對很多事有推測,卻也僅限於推測,都是些碎片化的懷疑而已,不成體係。


    駱戈這麽會功夫,已然飲完一壺酒,又取出壺新的。


    別說,這酒是真好喝,真特麽香!


    繼續遙望遠方,言語不停:


    “我宗解體之時,我不在宗門,算是逃過一劫。


    後來……我也去尋過董三娘,知道了許多辛秘。


    手中斥候部隊亦是健全,便開始暗中調查當年那場慘劇背後的蛛絲馬跡。”


    駱戈歎息。


    自己將之當做家的宗門,家破人亡。


    將之奉為女神的董三娘,後來衝刺無垢琉璃胚失敗,選擇了【欲天陰陽羅刹】這等傳承,成了人盡可夫的蕩婦。


    同僚戰友命歸黃泉,部下親信戰死大半。


    駱戈所有珍視的東西,幾乎都因那場變故而毀滅。


    一切的開始,都源自那場陰謀。


    他的語氣,此刻也充滿殺氣:


    “陸長老,一年前,我和你說過,我要宰了蕭妙綺。”


    “我之所以下定決心,便是因為一年前,我查到了一些至關重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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