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梌放下手中的筆,抬眸看了看對麵人安靜清婉的臉龐,複又低頭,心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把這樣急切想要表達的話付諸於紙頁上,卻還是,沒有辦法放下所有的心結交於她。


    他兀自望了她片刻,低頭把本子放在一旁的文件下。


    空調的暖風吹得人身上暖和,心上,終究是冷意的。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她有了這樣的隻能為自己一人的占有欲?


    鍾梌也不知道。


    從大一開始彼此之間愛情的種種,又到陰差陽錯,天不遂人願,被生生拆散的五年,十年,竟是匆匆而過了。


    可這匆匆而過的歲月,那麽多的經曆,又豈是一句“十年彈指一揮間”可以論概的?


    初見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是那年大一,


    ——夏天的末尾。


    ————


    九月,隨著盛夏的炎熱逐漸減淡,紛遝而至。


    未到秋分的時節,楓樹的葉子大多都還是青蔥。


    g市最為好看的落葉喬木便是楓樹。


    g大也不例外,雖然樹種很多,但最為醒目的還是楓樹。


    新生報到的日子熱鬧而帶著興奮,鍾梌走在去往教室的路上,一派從容。


    他隨意地看著周遭風景,信步由前。


    忽而目光一定,腳步頓住。


    不遠處的女生,穿著一身淡藍的長裙,簡單的帆布鞋。齊肩頭發鬆鬆散散地搭落在肩頭,左邊劃下的幾縷發絲被女生抬手撇在耳後。


    女生站在一處人少的地方,拿著本子在認真畫著什麽。清秀的側臉安安靜靜,淡若如水,偶爾抬頭看看麵前的楓樹,略一沉思,又抬筆在手中的本子上繼續畫寫。


    鍾梌看著女生,竟有覺得她仿若置身世外不受嘈雜聲影響的獨然之美了。


    幾分鍾後,女生看了看時間,收起東西放進背包中,跺了跺似乎因站久了而有些發麻的雙腿,匆匆往前方的教室跑去。


    眼看漸漸遠去的素雅背影,他不由來的嘴角淡笑。


    可不管是看到季灼時的鍾梌,還是沒有看到鍾梌的季灼時,當初,兩人都渾然不知,就是因為那樣一個好的季節,那樣碧色的一棵楓樹,那樣一個不經意的相遇,卻牽出了他們之間,那麽刻骨銘心、傷痕累累的愛情。


    而彼此互相折磨,糾纏多年,一直到今天。


    簡單回憶至此的鍾梌,終究還是隻能苦笑。


    ————


    強磨著耐心看完手中的第二本書,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多。


    季灼時揉揉疲憊地有些模糊的雙眼,起身道:“可不可以吃飯了?我好餓。”


    鍾梌關上電腦也起身:“書看完了?”


    “還沒,看完了兩本。”


    他點頭:“還不錯,回來接著看。走吧。”


    “去哪兒?”她一臉警備。


    他有點哭笑不得:“你不是說餓了,當然是吃飯。你以為我想怎麽樣?”


    “額,這個,倒不是,那走吧”她尷尬地準備拿包。


    他關上空調,往門邊走去,轉頭又看她一眼:“隻是吃個飯,很快就回來,不用拿包。”


    “你們事務所放財務安全不安全啊?”


    他淡淡道:“你覺得呢?我們這麽大個事務所,所有重要文件和收入都放在這裏,難道你認為是開著玩的?”


    她想了一想:對啊,人家那麽多錢放這兒都不怕,那肯定是警衛係統和看護做得很好了,我還怕什麽?


    她隻拿出幾百塊錢和手機放進衣服外包,跟著已經走出辦公室的鍾梌往外走。


    季灼時出了辦公室門,就沒見著一個人:額,果然一到吃飯時間,都跑得很快啊


    不過,她似乎想到一個問題。


    問向前麵的鍾梌:“對了,我都忘了問你,你為什麽不在二樓安辦公室,偏要在一樓?分明一樓要吵些麽。”


    他關上事務所的玻璃大門,注視她片刻,又掉頭去取車:“事務所的人雖然吵,但工作時間從來不會影響周圍人。所以,一樓二樓都差不多。”


    “哦”


    原來今天她是正巧趕上還沒工作的時間,又正巧趕上他們的八卦了,看來,鍾梌似乎是事務所裏眾人八卦的熱門呐


    他轉頭瞥她:“在想什麽?”


    “啊?沒想什麽啊。”


    “瞎子都能知道你在想事情,騙人好歹有點技術含量。”


    “”冷風吹過來,她趕忙攏緊了大衣,“鍾大設計師,我是在想事情沒錯,但是我覺得這事情對你來說,可能太無聊了些。”


    “說。”


    “看來你還是冥頑不靈啊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他眼角不動聲色地一抽,沒興致繼續陪她瞎扯:“既然無聊,我不聽也罷。”


    “就是,這不就對了。”


    他淡淡看她。


    季灼時立馬噤聲,以為他要說什麽。


    結果隻得他一句:“上車。”


    “”


    上車就上車嘛,幹嘛冷著張臉


    季灼時上車,係好安全帶,鍾梌也打開車門上車。


    他看著她規規矩矩係安全帶的樣子,淡言道:“你就那麽不放心我的車技?”


    “不是不放心,係安全帶是安全問題嘛,跟你沒關係,再說我這是自我保護好不好?”


    他眸色自若:“怕死就說。我不會嘲笑你。”


    “強詞奪理吧你,我這不是怕死,是怕”


    車已經平緩安全地在向前行駛,他注視著前方,問道:“怕什麽?”


    她此時在心裏默想:還好沒說出“怕不係安全帶,萬一出個車禍就你一個人死了,那我怎麽辦?”這句話來


    她哈哈幹笑道:“怕萬一出了車禍,你這大切諾基要是劃個痕或者磨損什麽的,那可就不太好了”


    他微微側目看看她:“這跟你係安全帶似乎沒什麽關係。”


    她看著前方含糊笑著:“是嗎”然則又迅速轉移話題,“你這輛大切買的不錯啊。”


    他也反問她:“是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額,我以為你不會買大切這種類型的車,好像這款不是很便宜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


    他不願在這問題上多做停留,隻答道:“差不多就那麽多。”


    “什麽叫差不多?”


    他雲淡風輕:“嗯,也就是說,不及你貴,買了車剩下的錢,卻也還能養得起你的。”


    季灼時怔了怔,快速過濾著這個令她死大量腦細胞的回答:天、天呐,他剛才說什麽?沒我貴?啊對,一輛車肯定沒我這個大活人貴。可是,後一句是什麽來著?養得起我?!他想些什麽啊還養我來了


    於是下一秒,她脫口而出:“你要不要這麽自信啊?!”


    鍾梌


    他沒想到她會冒出這句話,轉而又眸子含笑看她:“不自信,怎麽來養你。”


    很好,完全的陳述句。


    這下換季灼時無語了。


    隨著兩人這麽你來我往的一人一句,彼此之間也比昨天凝重而感傷的氣氛輕鬆了些許。


    季灼時不知不覺笑了起來,心情也歡愉幾分。


    她看向車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餓


    鍾梌在等紅燈的時候,就偏過頭來極認真溫柔的看她,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了更多。


    ————


    或許這樣,他們的傷痕可以暫時忘掉。


    或許,可以隨著這樣的一步步相處,真的就能慢慢釋懷。


    然而,世事並不是那麽容易。五年的分開,五年裏想過的遺忘,卻令彼此都在腦海中更加清晰。


    模糊的血肉,慘白的容顏,無助的眼淚都是兩個人揮之不去的記憶。


    從相愛,到憎恨。


    從憎恨,到分開。


    從分開,到眷戀。


    從眷戀,到五年終於換來的重逢。


    時間過得如此蒼白,而我不想我的世界裏沒有你。


    萬事都有不想被提起的那一件,那一件事所帶來的傷痛,已經傷及最疼的心髒。


    彼此都選擇片刻遺忘傷痛,那一幕幕的場景卻像夢魘一遍又一遍地折磨彼此,也互相折磨。


    因為我們都不知道,它會不會,在某時某刻我們都毫無防備時,猝不及防地狠狠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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