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季灼時的回憶是甜蜜而又痛苦的,那麽顏川就是介於兩者之間的溫暖。


    和鍾梌不一樣,顏川人如其名,總是待人溫和,和顏悅色,但溫和之中卻不會小家小氣,而是恰到好處,像無波無瀾的河川,悠悠然然,似是能帶來安和,給人以好的印象。


    大學的時候,顏川是物理係的才子,也是係草,喜歡、暗戀、傾慕他的女生不在少數。雖然他一貫溫文爾雅好說話,但對周遭女生都是以同學或朋友的態度來交往。他一心求學也淡泊名利,從未想過要用成績得什麽獎,隻是盡自己所能學好該學的。若得了什麽獎,也一概謙虛盡量推辭。此番求學之心讓老師們讚歎欣賞不已,傾慕者亦更是越多。


    直到遇見季灼時。


    他們偶然相識,偶然相熟,朋友這個詞,是他們之間的關係。


    在和她慢慢熟悉的過程中,顏川也慢慢對這個和別人不太一樣的女生有了好感。或者說,應該是初見時,就有的好感。從最初的好感,到喜歡,再到愛,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麽短的時間裏,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他拚命學習,拚命努力。考出一個又一個的好成績,隻為拿到獎,站在那個可以一望人海的高台,讓她能看到他。這樣,或許就能讓她對他的印象比別人更深刻一些。


    然而顏川的努力是徒勞的。


    在季灼時和鍾梌在一起後,在季灼時至始至終都把他當朋友看待時,他選擇了守護,來默默付出。


    就這麽付出了,付出了。


    大學的四年,她離開的五年。九年的時間,幾近十年的歲月,他依然默默愛著那個愛著鍾梌的她。


    沒有怪過她,也沒有覺得可惜過。


    愛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勉強的,又怎麽是愛情。


    這幾年,顏川繼續讀了三年的研究生,研究生畢業後,他正式留校任職,一直教著物理。他有時候也會想:自己留在這裏,到底是放不下她,還是放不下內心單方麵的苦戀?


    這麽想著,糾結著,到後來知道她回來了,他才明白:原來,他都放不下。


    於是他終於完全正視自己,考慮掙紮許久,最後在清晨,撥通了她未曾換過號碼的手機。


    他苦笑:他的愛情,是結束在昨天,還是結束在今天?


    ————


    季灼時和顏川此時正坐在咖啡館裏。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轉頭就能看到窗外過路的行人,或慢走,或匆忙,或小跑。


    顏川一如既往地戴著黑色框架眼鏡,和記憶裏,那雙溫暖的眼睛一模一樣。溫柔的輪廓,總是帶笑的嘴角,溫煦如風,不曾改變。


    他笑了笑:“這幾年,過得好不好?”


    季灼時白皙的手指輕敲著杯子,輕聲答道:“嗯,還好,你呢?”


    “我?就這樣吧,時壞時好。”


    話說出口,連他自己都想要嘲笑。


    不想她的時候,過得無知無味的,平平淡淡,也算不上好。想她的時候,心裏像紮滿了針,痛的常常令他半夢驚醒,坐在床上麻木得一動不動,最後隻能接受現實,起身用冷水狠狠地清醒自己。


    她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顏川的生活怎麽會很好呢?當年她隻把他當朋友,他的幫助,他的守護,他給予的溫暖,她怎麽可能會沒看見。但她不想傷害他,麵對他的好意也不忍拒絕。她隻能竭盡所能回報他的好,一直到她出國,這份回報才沒有再繼續。


    但她並沒有想到,顏川會到意大利找她。他想要幫她找房子,她拒絕。他想要幫她找工作,她拒絕。他想要幫她安排好一切,她拒絕。


    而後她下定決心說:“顏川,我很感謝你對我的關心和好意。我知道你喜歡我,但我一直,都把你當朋友。我們,還是就此別過吧。”


    顏川聽了,並沒有失望或是絕望,他依然揚起他最溫暖美好的笑容,說:“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灼時,你一定要相信,無論什麽時候,我都在不遠處等著你,我會永遠,守護著你。”


    他癡心如此,她卻無以回報。


    良久,季灼時看著顏川,眼中盡是愧疚:“顏川,我很抱歉。”


    他嘴角隻夾了微不可見的苦澀,語氣卻輕鬆道:“說什麽呢。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又沒有錯,哪裏來的什麽抱歉不抱歉。”


    她看著他眼中依存的溫和,心下更是難過,隻低頭看著杯中冒著熱氣的咖啡,不發一言。


    直到咖啡已經慢慢涼卻了,對麵才傳來他帶著一絲期待的問話:“灼時,我們,還是朋友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她抬頭注視他的雙眼,不忍心,但又不得不說。


    “是。一輩子的。”


    瞬間,他眼中僅存的光亮終於黯淡。


    顏川啊顏川,明明知道她會說還是朋友,為什麽還要問呢?是還抱著一點希望嗎,還是抱著她會說不是朋友,是戀人的期冀?可惜現實總是如此,接受,或許心裏會好受一點。


    至少,還能當一輩子的朋友。


    “既然這樣,那麽有困難就不要吝嗇。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盡管找我幫忙。”


    她笑了笑,答道:“好。”


    ————


    直至中午,季灼時說要回去了,兩人才停了敘舊。


    顏川執意要把她送到樓下,她也不好回絕。


    “顏川,我到了,你回去吧。”


    “嗯,”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臉上,“我再好好看看你。”


    她略有尷尬,卻也笑著說道:“又不是不見麵了,還有時間看的嘛,哪天有時間再聚吧。我得上去了,還有好多書沒看呢,工作也有些多。”


    片刻,他才點頭。


    正當季灼時準備說再見的時候,他卻把她拉進了懷裏,緊緊地抱著她。


    “顏、顏川,你”


    “灼時,不要說話行麽?讓我抱抱你,就這一次,就這一次而已,好不好?”他的聲音溫暖而溫柔,埋在她的發間,輕聲說著。


    季灼時本想推開她,可是聽到他的聲音,又不免心軟了。


    這個擁抱,或許能結束他的執念了。


    她慢慢伸出雙手,輕輕回抱了他。


    擁抱的時間並沒有太長,顏川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清楚自己想要完全斷了對她的愛。他隻是想用這個擁抱,懷念一下過去,再用心回味他曾經愛的那麽深,那麽苦,又那麽毫不後悔的愛情。


    隻是片刻的事,不需要擁抱太久,隻需要短暫的回憶,然後,到此結束。


    他說:“灼時,再見。”


    再見,我愛了九年的你。


    ————


    顏川離開後的十分鍾,季灼時都站在原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


    該說是什麽樣的心情?


    是對他這麽多年守護的悵然,還是他終肯放下她的欣慰?


    許久,她輕輕笑了笑,轉身向樓上走去。


    ————


    如果,季灼時隻需要稍微偏一下頭,或者稍微往右邊微微側目。那麽,她就能看到不遠處的鍾梌。


    他正站在旁邊的落葉喬木下,高挺醒目,而又冰冷的身影。


    如果顏川的出現令他訝異,那麽那個短暫的擁抱便足以令他憤怒。


    他本想來找她和好的心瞬間涼透,久違的淡笑的笑容僵在臉上無法掩藏。


    如果她能看到他,向他解釋,他一定會聽。


    如果他能追上去,向她問清楚,她也一定會說。


    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他心中如何苦澀如何憤怒,她此時此刻怎會知道呢?


    許久,他終於閉了閉眸,轉身向遠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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