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九霄山西側後山。


    夕陽西沉,天幕由青蒼色漸轉為如鴨蛋殼般的湖綠,四周被一種幽靜的暮色輕輕包圍。


    西山的通山古道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群黑點,沿著青城古道悄然向上,黑點的移動速度極快,不多時已到達九曲十八穀前,眾人停頓片刻後,齊齊躍入穀中。


    就在此刻,寂靜的山頂忽然響起了一陣清朗的琴聲。


    隨著琴音輕揚,隻聽得一連串“轟隆!轟隆!”輕響,峽穀的入口被兩塊巨大石壁死死封堵。


    一名黑袍人驚呼,道:“不妙!中計了,快從穀口方向撤離!”說罷便向穀口方向疾奔。


    另一名黑袍人反駁道:“胡說,應從山穀兩側突圍。”


    也就在這時,山頂上的琴聲驟然變得急促起來,如狂風席卷落葉一般,劈裏啪啦地響個不停。


    琴聲驟變之際,隻聽“嗖”的一聲破空之聲,緊接著便是“嗖嗖嗖…嗖嗖嗖…”如雨打芭蕉般的破空之聲接踵而至。


    隨後隻聽“啊…!啊啊…!啊啊啊…!”一陣陣慘烈的叫聲。


    叫聲此起彼伏,震動山野。


    片刻過後,又是一陣“叮叮當當”的利箭和鐵器交擊聲和火星四濺。


    同時也會伴有幾聲“啊啊”的慘叫聲。


    忽聽一黑袍漢子大喝一聲,一躍而起,升至半空時,大叫道:“蒼龍拳!”雙手一翻,推出一條一丈長短的金光閃閃金龍。


    金龍呼嘯一聲,朝著左手穀邊飛縱而來。


    幾乎同時,六支鋒利的利箭從六個不同方向射來,在半空中停頓片刻,交織成一座巨大的金色牆幕,正好與飛縱而來的金龍撞在一起。


    頓時“砰砰砰”的聲響此起彼伏,並蕩開一圈圈勁氣浪潮。


    黑袍漢子再次躍起,雙掌又一翻,再次拍出一條金龍,同樣,六支利箭如期而至,同樣交織成一道金網,又是一陣“砰砰砰”的輕響,化作滿天的飛火。


    黑袍漢子一連飛起七次,一共拍出七條金龍,但每次都被金網擋住。


    也就在這時,那山頂的琴聲驟然一變,忽然哀怨淒苦起來。


    不久之後,隻聽“嘩啦,嘩啦!”一陣水流之聲從天而降。


    由於天色陰暗昏沉,眾黑衣人著實無法看清那灑下之物,隻當是兩股泉水從天上澆灌下來。


    忽聽一黑袍人驚呼一聲,道:“糟了,糟了!他們打算用水淹死我們。”


    另一位黑袍漢子怒斥道:“笨蛋,水怎麽會有一股鬆油味道,這不是水是鬆油,他們打算燒死我們。”


    七八個黑袍漢子齊聲呼道:“死定了,這次真的是死定了!”


    一位黑袍漢子大喝道:“一群廢物,給本座閉嘴。大夥若是不想死的話,那便衝過眼前那塊石壁。隻要衝到那塊石壁上,我們就安全了。”


    也就在這時,隻聽“嗖”的一聲,一個火團從峽穀左邊虛空上忽然射了過來,在空中留下一道火流。


    近了,更近了。


    火流臨近時,眾人才發現,那火團竟然是一支火箭。


    一位黑袍漢子一瞧,頓時大驚,大叫道:“快,快把他弄滅了。”


    然而,那火團來勢迅疾,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噗嗤”一聲射在一位黑袍漢子的身上。


    那漢子“啊”了一聲慘叫,頓時變成了一具火人,活人啊啊一邊啊啊亂叫,一邊四下奔走,所到之處,附近的黑袍漢子都染上了火苗。


    一傳十十傳百,迅速傳播下去,火苗越來越多,火勢也越來越旺。


    隻聽一位黑袍漢子大叫道:“快,快殺了那些身上著了火的人。”


    另一位黑袍漢子罵道:“放屁!這明顯是敵人的挑撥離間之計,不然為何隻放一支火箭,這分明是想讓我們互相殘殺!”


    另一位黑袍漢子道:“可是,火勢越來越大了!衝又衝不出去,又當如何?”


    就在這時,又是一陣“嗖嗖嗖”的破空之聲迅疾傳來。


    眾黑衣人定眼一瞧,隻見鋪天蓋地的火團從峽穀兩邊飄來,炙熱感越來越大。


    一位黑袍人大叫一聲,道:“他媽的,和他們拚了!”


    眾黑衣人紛紛衝天而起,迎著火勢向山道上方衝去。


    然而這一起飛反而更糟,如同飛蛾撲火一般,身體瞬間燃成一具火人。


    霎時間哭喊聲震天,峽穀逐漸淪為一片火海。


    一位黑袍漢子仰望蒼穹,悲憤地長歎道:“蒼天啊,你這是要滅我報恩門呀!”他順手抓起兩具火人,憤怒地將他們拋入穀中。


    正當此時,山頂的琴聲再次發生了變化,變得高亢而蒼涼起來,如山間回蕩的哀歌,扣人心弦。


    隨著琴聲的變化,隻聽“嘩啦啦”兩聲輕響,兩道清澈的水幕分別從峽穀兩側的石壁傾斜而下,如同天降甘霖,逐漸熄滅了通天的火焰。水幕沿著石壁流淌至峽穀,也澆滅了峽穀中的火勢。


    其中一位黑袍漢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振奮道:“真是天不亡我報恩門,令主大人萬歲!走,隨我殺上山去,殺了紅葉上人那老賊。”


    另一位黑袍漢子急忙說道:“首領你瞧,蒼龍門主快不行了,我們先救救她吧!”


    那漢子微微一愣,隨即堅定地說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任務要緊,走,隨我殺上山去,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好!”幾人附和道。


    接著隻見約莫七八個漢子一起蜂擁上了觀日峰。


    眾人離開不久,隻見峽穀兩邊突然蹦出一群人來,揮刀亂砍,霎時間已將身受重傷的報恩門人盡數殺死。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那群人徑直離開了峽穀。


    再說這七八個黑衣漢子剛登上觀日峰,忽然從路邊殺出一群人來。


    短兵相接,兩路人馬登時殺到一處。


    不過,那群白衣人似乎十分不堪一擊,十幾個照麵下來,便紛紛四下逃竄,轉眼之間已不見了蹤影。


    眾人均是微微一愣,這一路敵人的行為著實讓人無法理解。


    為首那黑袍手指剛摁上“觀日涯”日字中間一橫時,忽聽一人輕喝道:“住手!爾等賊人,竟敢擅闖九霄山聖地。”


    眾黑衣人尋聲一瞧,隻見一枯槁孱弱的藍袍白發漢子正盤坐在不遠處一塊石壁上,雙膝之間架著一張古琴。


    為首黑袍漢子嘿然一笑,得意洋洋地說:“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家夥,大夥到處找你,沒想到你竟躲在這裏。來呀,斬下這老家夥的頭顱,賞金一百兩黃金。”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眾黑袍漢子一擁而上。


    事實上那藍袍漢子不是別人,正是報恩門要找的紅葉上人。


    然而,之前用琴音指揮作戰的並非是他,而是退到石峰後的東辰。


    忽見紅葉上人微微雙足一點,身子陡然上升三米多高,雖躲過了眾人的合力一擊,但同時口中也噴出一股血水。


    黑袍漢子一見此景,大喜過望,叫道:“老賊果然是沒了修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立功機會,大家一起上。”眾人再次撲了上來。


    紅葉上人雙足在眾人頭頂一連點了幾下,躍下地麵,又幾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功跳躍,一個箭步跳到一木屋前,手指在空中輕輕點了幾下,木門“齜牙”一聲打開,他一個縱身躍了進去。


    眾黑袍漢子紛紛轉身,幾個起落向木屋躍去。剛要落下,眼前突然閃出一道金色光幕。一人驚呼道:“他媽的,竟然是陣法?”轉身已來不及,隻能與金光來了個零距離接觸。又是“砰砰砰”幾聲輕響,眾人均被反彈了回來。


    就在這時,忽見山下飄上來一群火把,一黑袍漢子驚呼道:“有人,有人上山來啦!”


    為首漢子“啪”的一聲給了那漢子一耳光,怒叫道:“還不快點破陣,愣在這裏等著被敵人五馬分屍嗎?”


    眾人也不知道是為了那一百兩黃金的懸賞,還是害怕被五馬分屍,使出吃奶的勁猛烈攻擊陣法,但始終無法損害金光半分。


    然而,令眾黑袍人頗為奇怪的是,山下的火光移動極慢,一盞茶的功夫已然過去了,似乎始終在原地搖旗呐喊。


    黑袍首領冷笑一陣,輕蔑道:“不過是些烏合之眾,貪生怕死之輩!兄弟們,再加把勁,這陣法即將被我們破解!”


    然而,盡管他態度堅定如鐵,手下眾人也無不用命,但那陣法卻依舊穩如磐石,毫無動搖的跡象。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道:“用火攻!”


    黑袍首領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心知這是青城派內部的內應暗中相助。


    他目光一掃四周,發現不遠處的石壁後隱約露出一堆茅草的一角,心中頓時喜不自勝,高聲下令,道:“天助我也!”


    他指向一名黑袍漢子,命令道:“去,把那堆茅草抱來,陣法或許能阻擋勁氣,但絕擋不住火勢。”


    那名漢子臨走時不忘拍上一記馬屁,諂媚地道:“頭領英明神武,實乃我等之幸也!”說罷,他屁顛屁顛地跑向石壁,不一會兒便抱著一捆茅草匆匆返回。


    黑袍首領取出引火之物,經過一番努力,終於點燃了火星。火星濺到茅草上,瞬間燃起熊熊火焰。


    他滿意地點點頭,指揮眾人將火焰拋向陣法之中。


    夜風呼嘯,火焰隨風飄入陣法,落在木屋的草棚上。草棚瞬間被點燃,火勢迅速蔓延,轉眼間,木屋已陷入火海當中。


    黑袍首領望著熊熊燃燒的木屋,不禁皺起了眉頭,疑惑道:“這木屋怎會如此輕易便燃燒起來?”


    就在這時,木屋中突然傳出一陣淒厲的慘叫聲,道:“啊!報恩門的兔崽子們,本座即便下了九泉,也不會放過你們!啊!啊!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過了片刻,慘叫聲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淒慘的哈哈大笑聲。


    笑聲由高到低,最終消失在寂靜的夜空中。


    見火勢已無法挽救,黑袍首領微微一笑,道:“大事已了,我們脫下黑袍,混在江湖豪俠中下山。”


    旁邊一名黑袍漢子聞言微微一愣,遲疑地道:“可是……門主曾經吩咐過,黑袍乃我報恩門的戰袍,私自脫下者為臨陣脫逃之罪,罪不可赦啊!”


    黑袍首領罵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顧得上門主的法令?逃命要緊!再說,我們此番立下大功,門主獎勵我們還來不及呢!”


    說罷,他率先脫下黑色長袍和麵具,露出一個白麵漢子的麵容,大約三十歲左右。


    眾人見頭領已經帶頭脫下黑袍和麵罩,自然也不再顧忌門規條令,紛紛效仿。


    黑袍漢子望著已經化為灰燼的木屋,招了招手道:“走!”


    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麽,跑到木屋後麵一看,隻見木屋緊鄰一座懸崖峭壁,並無其他去路。


    他微微一笑,道:“看來是我多慮了!”言罷,他率先向著山下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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