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鮮血的終末(下)第五卷完


    我憑借直覺擋下第一擊。


    巨大的力量從膝蓋上傳來,有那麽一瞬間,那隻腳幾乎失去知覺。“十三”號的攻擊充滿了迷惑性,直到擋下來後,我才發覺是來自腿部的攻擊,起先我還以為她會給我一拳頭。


    對撞的力量讓我的身體發飄,我試圖借助這股力道後躍,暫時拉開和對方的距離,然而在我的姿勢剛有所變化的時候,女人朝我伸出手。


    毫無花巧和掩飾,她的目標是我的脖子。


    我看得十分清楚,雖然之前措不及防,但是這樣速度仍舊可以習慣。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朝我抓來的右手宛如加裝了**裝置,猛然間再次加速。


    我雖然看到了,但身體差點來不及做出反應。在那隻爪子幾乎貼上肌膚,我的脖子已經感受到壓力而產生被扼住的錯覺時,速掠能力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發動。


    “十三”的行動總算緩慢下來,攻擊意圖變得纖毫畢露,我甚至能夠看清她臉上表情的變化。我繼續之前的後退。一隻腳暫時失去氣力,隻能憑借另一隻腳向後跳。在遠離那隻右手期間,“十三”的臉上沒有任何動搖,反而是眼神有些撇開,讓人覺得之前的攻擊於她而言就像無聊遊戲,而我也沒有讓她提起任何興趣去認真對待的理由。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是太糟糕了。即便是隨意的攻擊,都已經逼得我手忙腳亂,一旦她認真起來可就是個**煩。


    其實我還有許多話想要問她,例如她從哪裏來,臉上數字標記的意義,以及真江是否已經落在他們手中。可惜的是她的行動太果斷了,或者說,她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太多的事情。


    接受任務,執行任務,如此反複,不做多餘的事情,甚至是和我交談的那幾句已經是超乎尋常——這個“十三”給我的印象,就是如此簡單的一個人。


    這樣單純的戰鬥者是極其可怕的。先不提能不能打贏她,就算打贏了對我來說也沒什麽用處。被糾纏上才是最糟糕的事情,雖然現在被窺視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但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麽好消息,因為這反而代表他們已經不需要再監視我了,而我也無法從窺視者下手,揪出他們的尾巴。


    不過,之前給“十三”打電話的人想必知道更多的東西。


    必須把他找出來,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我這麽想著,持續發動速掠朝身後的天井躍去。


    麵前這個女人的戰鬥技巧不下於我,力量更是比我強大,速度很快,但應該還及不上速掠,如果能夠利用這棟大樓裏的地形,將她拋離應該沒有問題。


    思考到這裏的時候,我已經落入天井,進入好似通風口一般的管道中。沒有任何猶豫和停滯,仍舊是速掠著沿著管道前進。這些管道十分狹窄,成年人就算彎腰,要在其中活動也十分困難。我的身體幾乎俯到水平線上,必須雙臂支撐才能維持平衡。眼前沒過多久就接二連三出現岔道,雖然不知道它們的分部和結構,但是選擇向下的應該是沒錯的。


    盡管這麽判斷,但是又穿過幾截管道後,發現前麵已經變成死路,而一旁的岔道口卻又變成方形,而且口徑更加小了,非得匍匐才能通過。我如此前進了幾米,終於從透氣口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處房間的頂部,這讓我不禁升起自己在演特工電影的想法。


    按照那些電影中常有的橋段,我用匕首將透氣口撬起,然後朝房間中翻去。落在地板上後立刻到窗邊確認自己的位置——大樓的倒數第三層,向下還有九層的高度。我不覺得自己應該就這麽從窗口跳下去,雖然這樣比較便捷,但是對敵人而言也是一樣。在樓中穿梭的話,利用地形反而更能迷惑對方,這陣子高頻率的戰鬥至少讓我學會了“效率不等於直線”這個公式。


    這棟大樓並非是廢樓,顯然有不少公司在這裏辦公,房間大都掛著辦公室或售後服務類的牌子,不過現在一個人也沒有。這讓我更加確信,這個地方是敵人特地為我選擇的“墳場”。


    不過,我可不這麽認為。


    如果“十三”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我,是否會向那個打電話的神秘人申請支援?如果就這麽悄無聲息地遁入死角,轉向網絡球分部尋求幫助,這也不失為一個選擇,然而那麽做的話,敵人會就此逃遁的機率也會大大增加。所以不能長時間脫離那些人的視線,如果我現身的時候,能夠找回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就太好不過了。


    按照自己的想法,我一邊掏出手機想要聯絡達達等人,但立刻就發現一格信號都沒有,反而是頭頂上傳來嘭咚的聲響。那個叫做“十三”的女人追上來了,我第一個想法就是手機信號被鎖定了,不假思索就將手機扔出窗外,速掠進入另一側的房間,順手掩上房門。


    和我預想的一樣,女人從對麵的窗外筆直落下,順手抄住手機,輕輕在窗台一搭,就從外麵翻了進來。


    她看起來既不焦躁,也不興奮,就是那種最平常不過的表情。隨手抓過身旁的一張椅子,好似能夠看到門後的我一樣用力擲來。


    嘖,我還以為有機可乘。結果還是不得不再次發動速掠,穿過身後的窗子,從大樓外側遊進下一層的內側,然後馬不停蹄地穿過幾個房間。


    “十三”行動的時候動靜很大,她也不像是會刻意收斂的那類人。雖然憑借聲音能夠確認敵人的位置是個好消息,不過我也有察覺對方是不是抱著一種貓戲老鼠的態度,或者我現在的選擇和采取的行動正是對方期望的?


    “十三”本身並不像是這種老謀深算的家夥,但是並不妨礙有人在她背後出主意。


    有一點我確信無疑,如今在這棟大樓裏,就隻有我和她兩人。如果對方能夠捕捉我在大樓裏的位置,或者一出大樓就能捕獲我的位置,那麽監視點會在什麽地方?我一邊奔跑一邊從窗邊眺望,試圖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的對手不是“十三”,而是隱藏在暗中,很可能已經捕獲真江的家夥們。


    如果他們對我感興趣的話,不,一定會感興趣的,那麽以自身為餌,將他們一個個yin*出來,順藤摸瓜地找到他們的總部,並不是毫無根據的行動。


    那麽,計劃開始,先讓他們明白,隻有一個“十三”是無法阻止我的。


    我停下腳步,一手拿起刀狀臨界兵器,另一手抓起椅子,狠狠砸在前方不遠的天花板上。那處的天花板頓時塌陷,“十三”施施然從破洞處落下來。她沒有落地,直接朝半空的碎石踏了一腳,身體電射而來,拳頭也已經從腰間擊出。


    風向好似在一瞬間都擊中在那隻拳頭上。


    不過與此同時我也在向後速掠,抱持兩人之間的距離,積蓄了一定力量的刀狀臨界兵器揮出,擴散的振蕩波頓時掀起地麵和天花板的瓷磚,劈頭蓋臉地朝半空中的“十三”卷去。


    雖然刻意控製了力量,但是威力也足以給她一點顏色瞧瞧了。


    在巨大的聲響中,破壞的波濤席卷了“十三”交叉雙臂的身影。她被打了個正著,並被這股力量不斷推著向上攀升,一大蓬血霧散開,將那身輪廓遮掩得模糊不清。上麵兩層的天花板不斷崩潰,霎時間樓房的牆壁被開鑿出一個大洞,陽光從破口灑將下來,一時間光芒中煙塵彌漫。


    看不到“十三”的蹤影,也感覺不到她的氣息,不知道她被這次攻擊吹飛到什麽地方去了。就算這個和真江幾乎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十三”,真的擁有和真江一模一樣的特質,被刀狀臨界兵器擊中也不可能那麽快就恢複行動能力。不過我沒有深究這些事情,縱身朝窗外落去。如果敵人一直監視這個地方,那麽這個方向是最方便藏身的地方之一。


    也許我猜對了,也許沒有,我沒能逃出這棟大樓。在我落到第五層樓的時候,十數條繩索猛然從窗口處射出。我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試圖回避,但繩索好似有生命般靈活。即便我進入速掠狀態,也沒能及時避開或削斷所有的繩索。最後三道繩索分別纏住我的腰部,左手和右腳,將我用力拉進大樓中。這期間我被窗台狠狠磕了一下,頓時渾身酸痛。


    雖然身體經過強化,但是脊椎撞上窗台邊緣的直角,仍舊讓我以為它被折斷了,更痛得眼睛下意識閉上,差點背過氣去。我掙紮著爬起來,想要弄明白到底是誰阻止了自己,然而在我起身之前,綁住我的三道繩索再次傳來巨大的力道,分從三個方向拉扯。


    在我升起警覺,再次發動速掠之時,左手整隻胳膊就如同脆弱的玩具一樣,從身體上脫離而去。在痛苦襲來之前,巨量的鮮血如噴泉般從傷口出噴出,讓我的思維幾乎停頓下來。


    許多東西在頭腦中打轉,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麽。


    茫然間,一種恐懼的預感降臨在我的心頭上。不,大概不是預感,那更像是一個真實存在的聲音輕輕在我的耳邊述說:要死了——


    我要死了——


    死在這裏?


    我不相信就算被敵人包圍,就算損失了一隻胳膊,可那又算得了什麽?我曾經遭遇過多少比現在更糟糕的情況。可是那個聲音在我的腦海中回蕩,那是我曾經聽到過無數次的聲音,它來自冥冥之中,來自於自我的內心深處,來自於這個身體奔流的血液,繃緊的神經,旋轉的dna,是隱藏在這個身體中的另一個存在。


    是“江”,它告訴我,這一次,我將在劫難逃。


    在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正被右腳的繩索拖向前方。


    為什麽會在這種時候發呆?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還在想這樣的問題。失神時大量的失血讓我的思維開始渾濁,身體也變得沉重,可我仍舊下意識發動了速掠,借助高速通道內部時間和現實時間流逝不等速的特性,削掉身上的繩索後,朝對方想要將我扯過去的方向奔馳。


    撞開前方虛掩的門後,我貼著牆壁如壁虎一樣攀爬,然而敵人也不在這個房間裏。這些神秘人讓我內心發寒——明明感覺不到這棟樓裏除了我和“十三”還有其它人,明明繩索是在之前的窗口扔出來的。我不得不承認,這些家夥的隱匿能力和行動能力遠遠超出我曾經麵對過的敵人。


    曾經,我的條件反射和速度能夠讓我無往不利,屢次挽回最絕望的局麵,可是這一次的敵人,擁有著不下於自己的這些優點,而且人數更多,配合更加精密,戰鬥經驗和技巧更加豐富。


    我還是第一次嚐到這種苦楚——空有超能力,卻沒有將其及時施展出來的反應力。


    就算看見了,就算感覺到了,就算動作能夠跟上,但是在那之前,思維和本能無法將這一切施展出來,那就是空談。


    能讓我吃到這麽一個大虧的家夥絕對不是普通的番犬士兵,不過,是不是魔紋使者還無法肯定,因為暫時無法從攻擊特點上分析出對方是否用了超能力。


    再這麽奔波下去也隻是徒勞,隱藏在暗中的敵人一定能夠無時無刻把握我的位置。


    我撕開衣服下擺,將斷臂牢牢紮死,雖然無法阻止血液的流失,但減緩了流失速度,多少能給自己爭取一些時間。我努力靜下心來,嚐試使用才能的進階技巧鎖定敵人的位置和數量。


    連鎖判定——圓


    有作用力就有反作用力,一切運動的物質,原子也好,塵埃也好,頻率也好,一旦幹涉到它物,自身也將被它物幹涉。以碰到自身的任意一粒灰塵為原點,以幹涉為網絡,漂浮在空氣中的微粒彼此的幹涉,就會編織成以原點為中心的巨大網絡。


    聲音也好,氣味也好,哪怕是最微小的震動,就算是靜止的物體,一旦處於這個“幹涉網”之中,就能夠將其“輪廓”辨析出來。


    勾勒,在腦海中形成主觀的俱像。


    擴大,在大腦能夠承受的臨界點內,最大程度擴大這個網絡。


    以自己所在的地方為中心,巨大而無形,隻有我能感覺到的“球”正不斷延展其直徑。


    單純以最簡潔的點和線組成的大樓,以及大樓內部的景象,不斷在我的腦海中形成。


    五樓隻有自己一人。但是六樓和四樓各三人,七樓和三樓各兩人,而且全是身體特征一模一樣的女性。


    被包圍了,無法脫離,就如同天羅地網一樣。不過沒關係,既然能夠見到敵人,多少能想點辦法。


    我從口袋中掏出裝滿了淡藍色****的拇指大瓶子,這瓶“樂園”自從繳獲之後,一直帶在身上。雖然不想服用,因為過後一定不會有什麽好事,但是我已經感覺到了,現在是用上它的最後的機會。


    我用牙齒咬掉瓶口,一口氣將裏麵的****倒進嘴裏,包括那宛如冰塊一樣的威力。


    咀嚼的時候,冰涼的感覺好似刀刺一樣沿著喉嚨滾動,然而下一秒,一股灼熱的感覺從內髒中反饋回來。


    熱熱熱熱就好似每個細胞都是燒紅的木炭,在血管中流淌的是岩漿,腦子正在融化,胃液著了火,要從嘴巴、眼睛、鼻子和耳朵裏噴出來。


    我似乎在大叫,我已經弄不清楚了,除了“呼呼呼”的如大火在狂風中燃燒的聲音,聽不到其它聲音。


    為什麽會這麽痛苦?明明“樂園”是會令人上癮的**藥,這就是從來沒見過天選者使用這種藥劑的原因嗎?


    但是,這樣的想法在下一刻就分解了。


    也許是痛得麻木,我不再感覺到身體的不適,或者說,所有的知覺都從這個****中剝離了。靈魂好似懸浮在軀殼中,而這具軀殼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隻是一個提線木偶而已。


    而在這具名為“高川”提線木偶的視野中,整個大樓都在燃燒,並在燃燒中變得透明。天花板好似消失了,明明站在五樓,卻能看到一大片風卷殘雲的天空。


    這片天空也在燃燒,灰燼如鵝毛大雪,不斷從火燒雲中飄落。


    不斷崩壞的黃昏,夕陽將在這一刻燃燒殆盡,黑色的巨球懸掛中天,末日和地獄完美地交織在一起。


    太美了如此震撼的美感前所未聞的美麗如此殘酷的美景讓人不由得期待它的真實。


    我靜靜地看著,頭腦似乎重新變得清醒起來,前所未有的清醒。


    我對自己說:“活動限定一分鍾。”這是自我評估後,目前的身體維持“連鎖判定-圓”的時間極限。超過這個極限,就算身體不會崩潰,也沒有餘力對付他們了。


    因此,在這一分鍾內,自己要做的事情隻有一件。


    攻擊逃


    如果無法生存下去,要拯救誰的口號都是一句空談。


    即便在目前這個極限的狀態下,那種巨大的恐懼也沒有削減半分,那個聲音仍舊不斷地在我的腦海中回蕩: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別開玩笑了啊江我全力進入速掠狀態,在遲緩而扭曲的燃燒天空下,緊握著刀狀臨界兵器。如果我能控製,我願意將所有的力量都傾注其中。


    也許是**藥在作用吧,我似乎看到這棟大樓燃燒得隻剩下模糊的輪廓,而自己,連通包圍著自己的十名敵人在內,就這麽懸浮在半空中。


    我仿佛看到了她們的相貌。


    和真江一模一樣,和“十三”一模一樣,臉上同樣烙印著數字式的花紋。


    從“一”到“十”。


    “有十個真江啊……”我如此感歎著,將刀狀臨界兵器揮起。


    與此同時,十個“真江”用同樣的速度抬起手臂。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她們和處於高速通道中的我同步了。


    下一刻,她們的手臂變成了十根槍柱,在刀狀臨界兵器抵達終點之前,在我來得及避開之前,交叉貫穿了我的身體。


    手臂、大腿、腹部、心髒、脖子,眼睛……


    木偶的線斷了。


    我已經感覺不到痛苦,思維宛如在這一刻截斷,最後的一隻眼睛所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麵,是一條仿佛要貫穿天際,飛向黑日的光柱。


    1998年11月17日


    魔紋使者“高川”死亡。


    to-be-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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