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駛向公路前方,夜色下,休息點的燈光逐漸褪去,就像是有一隻無形的筆,塗掉了那明黃的顏色,不一會,連建築的輪廓都仿佛被不斷擦除。這不是正常的遠景視覺變化,我不由得死死盯住那片景色,那朦朧開始變得如有霧氣籠罩,而當這樣的感覺在心中成形時,我們身後的那片地域便再一次浮現了淡淡的霧氣。


    “又起霧了。”我對附近的乘客說——因為出現殺人事件,讓氣氛變得有些緊張,所以大家再上車的時候,都免不了根據自己這段時間的人情交往,重新調換了一次位置,健身教練、占卜師和三井塚夫就坐在我和阮黎醫生旁邊。


    我壓低了聲音,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這個時候再看到霧氣,恐怕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是什麽開心的消息吧。不過,我還是覺得,應該讓身邊的人注意一下。


    果然,三井塚夫等人也不由得回頭去看那異常的霧氣,大概是想起了灰霧中的遭遇,臉上的表情都不太好。


    “真的起霧了。”健身教練蹙起眉頭,說:“這個地方到底是怎麽回事?現在總覺得當地人的行為有些奇怪。”


    “你問過當地人了嗎?過去的天氣也是這個樣子?”占卜師問到。


    “嗯,問過了。”健身教練點點頭,“這個地方在這個時節經常起霧,不過,大都說是正常的自然現象。可我總感覺有些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次事件後的心理作用。”


    “你是想說,當地人和凶手犯案有關係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三井塚夫用不太確定的口吻說:“但是,凶手不是這輛巴士的乘客嗎?難道說,其中有什麽人,在過去就和這個地方有什麽關係?例如。就是當地出生,亦或者生活過一段時間,於是犯案的時候,可以找到當地的同犯之類……對了,如果凶手真的和當地人有某種連係,那麽讓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中招也是很輕易的吧。畢竟。我們的夥食都是當地人提供的,就算是速食品,要做手腳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不知道,線索太少了,什麽都不能確定。”健身教練搖搖頭,“我倒是希望凶手不在車上,而是留在了那裏,你看,現在又起霧了。也許凶手光是殺了之前那些人,還覺得不夠。”


    健身教練的回答,讓占卜師和三井塚夫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隻有阮黎醫生沒什麽情緒變化,從神秘事件開始,她的心態就一直相當穩定,哪怕看到同行專家的屍體,也仍舊保持著極為冷靜的表現,讓人覺得她是不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情況。阮黎醫生對非法人體實驗的了解十分深入。所以,我想她大概是參與了許多相關的實驗。所以才對這一切習以為常吧。


    當然,我覺得,阮黎醫生永遠都不會承認自己到底參與了哪些人體實驗。


    不過,在麵對種種詭異的情況時,有這麽一個冷靜清晰的頭腦,往往可以帶動身邊的人。正因為阮黎醫生的表現十分搶眼。所以發言才被健身教練等人看重,而不僅僅是因為她的話有道理。將情況未明,線索很少的事件分析出個條理來,並不是那麽困難的事情,因為線索不足。所以才讓人覺得有諸多可能性,每一種都可以自圓其說。這個時候,要服眾可不是隻要有道理就行的。


    阮黎醫生不是一個喜歡事事出頭的女性,但是,她身上的一些閃光點,在緊要關頭總能讓身邊的人都看到。


    健身教練等人想知道阮黎醫生的看法,不過,阮黎醫生卻沒把心思放在這種事情上。她閉上眼睛,對我們這邊的騷動置若罔聞,就像是已經睡著了,不過,我知道,她根本就醒著。阮黎醫生不想表態,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強求,而且,就如同受到她的態度的感染,很快就覺得在這裏胡猜亂想沒趣極了。


    這個時候,我才問道:“你們看到的霧氣是什麽顏色的?”


    “什麽顏色?”三井塚夫有些愕然,但還是回答:“灰色的。”


    他的回答頓時讓其他人勃然變色,阮黎醫生也不由得睜開眼睛,視線一一掠過眾人。僅僅是產生霧氣的話,當然不會讓人感到太過恐懼,但是灰色的霧氣,其不自然也是十分明顯的。結合自己之前的遭遇,哪怕是對“神秘”最沒有感覺的阮黎醫生,也會得出“影響還在”的想法吧。


    隻是,阮黎醫生口中的“影響”指的是致幻反應:“果然,藥物不怎麽對症,而且,對你們的神經也產生了一定的副作用。”


    “阮女士,你也吃了那些藥,難道什麽後遺症都沒有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三井塚夫小心翼翼地問到。


    “應該有,不過,我對自己身體的藥物反應十分熟悉,所以,副作用也應該是最低的。”阮黎醫生這個時候也看了後方一眼,說:“根本沒有霧氣。”


    她的話,讓其他三人都不由得皺起眉頭。顯然,比起自己看到的,他們更相信阮黎醫生看到的情況。


    “沒關係,隻要看到的灰霧,不是在身邊產生,應該就沒有問題。”阮黎醫生說:“你們看到的灰霧落在後方,也是一種心理上成功擺脫某種狀況的證明,完全可以當作是正麵的效果。”


    “擺脫了困境嗎……”健身教練咀嚼著這話,輕輕一笑,神情終於放鬆下來,“的確,就算真的有什麽問題,也是留在灰霧中的那些人的問題了,和我們已經沒什麽關係。”她的說法很快就得到占卜師和三井塚夫的讚同,就像是從中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樣。我不知道阮黎醫生是怎麽想的,但我覺得,這僅僅是她的話術而已,通過感染他人,去緩解病人的心理,但對實際病情其實沒什麽實質性的幫助。


    現在的健身教練、占卜師和三井塚夫。在阮黎醫生眼中,大概都是病人吧。所以,她也隻是用對待病人的態度和方法和他們進行交流,而並非是同為“心理學專家”的身份。我不知道阮黎醫生會不會對這些不那麽專業的“心理學專家”有偏見,但我覺得,在大多數時候。她都是以醫生的姿態,去平等地看待這些患者的。


    患者有心理學造詣,也不是什麽奇怪的情況。


    是的,我覺得,阮黎醫生就是這樣看待他們的,從和他們接觸的第一時間就是這樣了,而並非是在神秘事件發生後才變成這樣。


    “這段時間最好多喝水,不要害怕解手次數太多,我會和司機說一聲。”阮黎醫生說:“過了這段路。就沒太多規矩了,在半路停車解手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況且你們的情況特殊,在抵達目的地之前,盡可能把體內的藥物殘留排出來吧。”


    盡管不是什麽好消息,不過,健身教練等人並不抗拒阮黎醫生的勸告,最初服用藥物時,就已經做好了事後麻煩的心理準備。如果隻需要多喝水,就能削弱體內的藥物反應。反倒是一個好消息。


    雖然眾人都讚同阮黎醫生的看法,灰霧隻是藥物反應的殘留,而“離開灰霧”的情況,象征著在生理和心理層麵上,逐漸從致幻反應中恢複過來。但是,對我來說。情況的解讀又是另一回事,當然,其結果也可以說,和阮黎醫生的說法異曲同工——遠離灰霧這一點是一致的。


    之所以灰霧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並不是為了圍困我們。也並非是因為我們決斷迅速,所以逃過一劫,反而,在我看來,是對方忌憚我們的表現。他們沒有追擊,沒有圍困,正是嚐到了我之前強行意識行走,進而暴力破解了“神秘”的苦頭,大概會讓他們覺得,在這裏和我這一個四級魔紋使者開戰,不是什麽妥當的選擇吧。他們想要繼續做一些事情,所以,讓我們離開,側麵削弱了壓力。


    我不知道敵人是誰,但是,既然他們真的想做一些事情,那就不會讓這個地方的信息泄露出去。我不知道這裏和研討會有關的人,是否有途徑,並且已經將這裏的情況上報,但是,我私下拿出手機的時候,完全沒有手機信號。哪怕現在我們已經離開灰霧範圍,也無法通過正常的通訊聯絡救援。我沒有查看其他人的手機,但料想也和我這裏的情況差不多,因此,才顯得阮黎醫生在休息點可以打電話聯係朋友,是多麽怪異的一件事。


    阮黎醫生身上的情況,有太多和其他人不一樣的地方。對我來說,這就是她的特殊性的證明,但是,對其他不知其然的人來說,說不定會產生排斥情緒,產生一些負麵的想法。


    既然因為種種緣故,其他人都沒有察覺到阮黎醫生的特殊,那麽,我也不打算挑明。


    回到當下的情況,信號被屏蔽,大概也有“神秘”的作用在其中。離開了灰霧範圍,還能持續影響,證明“神秘”的是大範圍的,亦或者,產生這種“神秘”的源頭一直跟隨著我們,甚至於,一如阮黎醫生猜想的那樣,就在這輛巴士中。不能因為灰霧仍舊隻在休息點出現,就認為凶手有可能滯留在那裏,雖然凶手也有可能和當地人有關係,但是,也有可能是兩隊人馬。


    同樣的,殺死其他人的凶手,和攻擊我的夜鴉誇克,以及最初製造了那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某人,也可能不是一路。


    盡管事態的複雜,讓我不知道該如何理清,但是,之後的行程意外順利。本來大家都覺得,那次殺人事件還會有後續,起初車內的人都不太敢自己一個人行動,也反對繼續在某個休息點停留太長的時間,很有點弓杯蛇影的感覺,不過,一路上的複雜心思,和快就被安寧的路途撫平了。


    天氣很好,不見半點霧氣,也沒有出現任何意外的情況,直到抵達了最終站,都沒有發生什麽特別的事情。我不時若無其事地擺弄手機,其實在天明的時候,信號就已經恢複正常了。我在午間休息時,分別給耳語者和約翰牛打了電話,除了報告平安——手機信號的消失,有可能代表所有對我的定位都無法完成——還要詢問這次神秘事件的相關情報。


    我想。作為這次研討會的幕後支持者,nog應該知道一些內幕,甚至有參與到當時的情況,隻是我當時所在的位置,不足以觀測到更多的信息,才無從了解。


    耳語者的回複內容在預料當中。雖然大家在當時都有些擔心,但我的及時聯絡,左川的穩重,以及和網絡球來人的溝通,讓情況不至於人心惶惶。約翰牛本人聯係不上,但是,她已經交代過屬下相關事宜,果然,在傍晚時分。抵達巴士終點站的時候,我從車窗外看到了她。


    約翰牛親自過來了,雖然不是完全為了之前休息點的神秘事件,但也包括那件事的事後處理。巴士的終點站旁邊就是碼頭,碼頭前的店同時經營快餐、咖啡店和酒吧的業務,店外打起一排遮陽傘,擺下桌椅讓客人可以一邊眺望河畔風景,一邊享用美食——約翰牛一身清爽的牛仔打扮。揣著大杯啤酒豪飲著。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我們將會在這個碼頭搭乘當地的渡船。前往河流上遊的別墅開發區。


    我用上廁所的借口,避開阮黎醫生的看護,和約翰牛匯合。直接當著阮黎醫生和約翰牛搭話,總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既然已經搭上線。再被阮黎醫生看到,倒是沒什麽心理障礙。而且,我們要談論的事情,有阮黎醫生在身邊,總有些不方便。


    “接到我的報告了?”我向路過的服務員訂了一份快餐。才跟約翰牛寒暄起來。


    約翰牛攪拌著咖啡,對我點點頭,說:“其實這次的情況並不完全出乎nog的意料。隻是,我們也無法把握事態的走向如何。當然,你可以認為,網絡球比nog了解更多的細節。”


    “不是什麽秘密事項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我說:“哪怕是秘密事項,我也希望你可以盡量透露一些東西。”


    “不,在發生之前是秘密,但在發生之後就不是秘密了,因為其中的緣由,很快就會有人察覺出來。”約翰牛擺擺手,沉吟道:“隻是情況有些複雜,我需要整理一下頭緒。”


    “你已經在這裏整理了很久不是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我笑了笑,調侃道。


    “沒辦法,這件事實在太麻煩了。雖然我們事先就有準備,知道一定會發生這種事情,但是,到底會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發生,以及其中的經過會是怎樣,會產生怎樣的結果,都無從預料。畢竟,這不是先知預測的信息,而僅僅是我們網絡球利用已知情報整理出來的。”


    “那麽,就說關鍵吧,簡短一點。你也說過,事發之後,會有人很快就察覺到,證明其中的關鍵並不難猜,隻是會被蒙蔽。”我這麽說的時候,服務員拿來漢堡和果汁。我付錢,一口就咬了下去。


    “關鍵是偏差。”約翰牛喝了一口咖啡,咂咂嘴,臉色有些怪異地說:“而偏差是我們帶來的。”


    我一聽到“偏差”這個詞,就不由得想到這次nog隊伍中的幾個熟人:“火炬之光,希格瑪他們?”


    “是的。一開始我還不太明白,為什麽這次行動非要帶上他們。畢竟,沒什麽人喜歡嚴密的計劃出現差錯……而火炬之光的人,最擅長引發偏差,他們做的,可不僅僅是用計謀去找麻煩,而是因為,他們本身就具備這樣的性質,所參與的事情,無論有意無意,都會產生偏差。尤其是希格瑪,哪怕在火炬之光中,也是最為出名的偏差之一。”說到這裏,約翰牛頓了頓,才繼續說到:“讓希格瑪他們參與這次行動,雖然表麵上,是為了打破末日真理教和納粹的謀算,攪混水以搏取勝機,但是,火炬之光的偏差神秘是不分敵我的。所以,我一開始也猜想過,組織是不是一開始就沒打算成功?現在看來,這倒不是一個玩笑。”


    “不打算成功?”我不由得複述了一次。


    “是的。”約翰牛的語氣愈發肯定起來,“我認為,這次針對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所有行動,組織都沒有打算要爭取成功,而僅僅是,讓其他人全都失敗,亦或者讓敵人的謀算不如他們的預想。”


    “也就是說,打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心理,才故意讓火炬之光的人參與?”我不由得說:“火炬之光的人知道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應該有這方麵的猜想,他們清楚自己能夠造成的偏差有多強,甚至,我們網絡球私下裏和他們有過協商。奪取中繼器什麽的,都隻是幌子,比起我們,火炬之光的人才是主角。你看,這個中繼器本來就是納粹的地盤,末日真理教和五十一區,甚至還有更多的人,都別有心思,巴不得利用我們這支隊伍。可以說,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在敵人的謀算之內活動。”約翰牛臉色複雜地說:“但是,如果其他人都想利用我們,讓我們一開始,就沒有勝利的可能的話,那麽,我們又為什麽一定要去爭取這個艱難的勝利呢?哪怕獲得第二個中繼器,對nog的影響其實也不大,否則,末日真理教當初也不會隻把持自己手中的這一台,他們有許多機會,奪走其他的中繼器。”


    “正因為,不期待可以奪到中繼器,那麽,破壞中繼器呢?”我問:“難道,你們其實也沒有破壞中繼器的方法?”


    “也許。至少我根本就沒有聽說。”約翰牛笑起來,“我一開始接受到的命令,就是在原則範圍內見機行事。大概真的是沒有摧毀中繼器的方法吧,但是,如果真的有,大概也是在末日真理教和納粹手中。所以,火炬之光的偏差就十分重要了。末日真理教和納粹都打算利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做點什麽事情來,先知的預言……也不太好。”


    “所以,就想嚐試一下,火炬之光的偏差,和先知的預言,誰的優先度更高?”我似乎可以理解了,“過去應該不是沒試過,但是,如今涉及的對象,同時涉及到多個龐然大物,無比複雜。哪怕偏差無法阻止預言,但是,隻要可以在預言不可避免實現的時候,讓末日真理教和納粹付出更大的代價,就是勝利。”


    “嗯,我現在覺得,是這樣的想法。”約翰牛神色凝重地說:“火炬之光可能帶來了他們的秘密武器,足以造成相當高程度的偏差,哪怕是末日真理教和納粹也可能無法避過。這次的事情,就我們網絡球的推斷,起源於末日真理教的一個計劃——那是一個早已經實施,但卻不知道過程和結果的計劃——但是,風聲泄露了,納粹試圖利用這個計劃,再加上火炬之光的偏差,導致了更多的意外情況,讓事情變得一團糟。”


    “聽起來很複雜。”我說。


    “的確是很複雜。”約翰牛想了想,說:“末日真理教的計劃,大致是利用他們手中的中繼器,施展一種名叫‘有限許願術’的法術,讓某件事的軌跡按照他們想要的方式發展,亦或者,希望可以得到某種東西。但是,這個事情,這個東西,到底會在什麽時候開始,發生什麽過程,都是無從把握的。但是,所謂的許願術,就是隻講究結果,隻要結果和許願的一樣就足夠了。但是,因為隻是‘有限許願’,所以,其過程應該沒那麽理想。”


    “因為隻有一台中繼器,所以才隻能進行‘有限許願’,不是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我平靜地說,對末日真理教擁有這種程度的法術,一點都不覺得意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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