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正常人無法聽到的聲音,看到正常人無法看到的東西,但對於正常人來說,這些聲音和畫麵是“不存在”的,具體來說,是對其沒有任何影響的。可是末日症候群患者卻必須承受這些本應不存在的聲音和東西,對自身帶來的影響。最初的研究認為,這是一種心理層麵上的作用反饋到生理層麵上的現象,簡化一百倍,就是一種高強度的催眠術,當然,其中還有許多現象,用已知的催眠理論來說,本不應該存在,但大體的現象是類似的。


    反過來,因為生理層麵上的異常變化,而導致心理精神上的變化,也不是多麽難理解的事情。


    心理和生理的變化交互反饋,彼此促進,從而導致末日症候群所經曆的那重重不被外人所了解的苦難。


    本來對“病毒”和“末日症候群”的研究,僅僅是到此為止,研究者也嚐試著,通過這條路線,通過藥物調整生理,通過心理理療去調整精神,雙管齊下,哪怕無法根治,也應該可以出現預料之中的某些效果。然而,事情並非這麽簡單,以理論上有效的方式所進行的治療,不僅沒有產生預想中的效果,反而促成了更進一步的惡化,不,或者應該說,是病情的一種變異。


    當變異產生的時候,過去的治療理論全部都被推翻,就如同人們好不容易找到了經典物理學,可以利用它來為生活服務的時候,突然間,構成世界的基礎規則發生了一種根本性的改變,而讓經典物理學徹底無效,又必須重頭來過。重複百年的積累,去尋找描述新的世界基礎規則的公式。


    對於任何一個研究者來說,這樣的變化毫無疑問是沉重的打擊,然而,很快的,他們就察覺到。每當自己找到一個理論可以對應當前的狀況,並嚐試應用的時候,那些對應理論的東西就再一次變化了。如果隻是一次,或許可以視為自己的失誤,兩次可以看作是巧合,但每一次都是這樣,就不得不讓人感受到一種恐懼——就好似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注視著自己,如同玩弄一般。將好不容易堆起的沙堡轟然推到,對它而言,這就像是舉手抬足一樣簡單。


    自己在麵對的,到底是怎樣的東西?這樣的想法,在深入接觸了末日症候群患者,乃至於去詳細了解,資料庫中所有對“病毒”的描述之後,就會不可遏製地浮現在腦海中。在以人為本的智慧中。去構成一個“超乎理解”的對手,是十分困難的。也是讓人難以接受的。因為,這種無上限高估“病毒”的做法,會讓自己的所有思想和作為都顯得毫無意義。這種毫無意義,以及造成毫無意義的未知,會讓人產生極端的負麵情緒。


    這個病院中所配置的心理學專家,在為末日症候群患者服務的同時。也在為研究者自身服務。超越性的思維,無法讓人去想象,並理解到自己所要麵對的東西有多麽可怕,可正因為如此,反而讓人感到一種猶如深淵般的恐懼。


    恐懼。絕望和瘋狂,一直是這個病院的主題。也是這個病院必須設立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的原因。病院到底是何時成立,對“病毒”的研究,又是從何時開始的?其實,在病院工作的人並不十分清楚。


    巨大而極端的負麵情緒,以一個小型社會結構的方式,在島嶼上蔓延,這是每一個心理學專家都知道的情況。而這並非是剛剛才出現的問題,隻要對“病毒”和“末日症候群”的研究還在繼續,就無法避免。而嚐試疏導和壓製這樣的情緒,也是研究者們的責任。病院有許多不近人情的規章製度,有一部分甚至保守得,就好似中世紀的秘密團體,甚至讓人聯想到邪教。誰也說不定,白天和夜晚的時候,到底有多少人,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活動,又有多少個這種看不見的地方。


    這些人為可以營造的未知,並不是毫無作用的,也不是多餘的,更不能簡單稱之為“毒瘤”。


    想要在這個病院生存下去,時而必須正視它,時而又必須忽視它。倘若院方正統是為白色,隱秘活動的地下團體為黑色,那麽,同樣有巨大的灰色地帶,去調和這兩種顏色。這個孤島上的病院,承載了太多的秘密,變得十分複雜。可是,這種生存環境的構成,完全是由“病毒”引起的。


    “病毒”就如同磁石,而多變的人心,簇擁著它鑄就了一個可怕的外殼。這並非是一個人,或者一個團體就能簡單打破的。最初也大概有著“為了以防萬一,可以朝孤島病院投放核彈,暴力消除一切”的盤算,可是,核彈也是需要人去按下發射扭,而主導人的行為的,是人的內心。如今,“投放核彈”的想法,能不能得到統一,能不能被執行,也是一個疑問。


    有好幾次,都聽說上麵感到恐懼,而準備銷毀這裏的一切,可最終,孤島病院仍舊存在。當人們以為它還會一如既往地存在下去的時候,毀滅的征兆,卻直接從病院內部的顯現出來了。不僅僅是病院內部,外麵的世界也已經不如過去那般安生。


    “病毒在活躍。”


    這是病院花費了如此長的時間和精力後,唯一可以給出的答案,可謂是讓人火冒三丈,不如意之極。可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倘若是電影,大概會有一個戲劇性的轉折,或許就能拯救眾人於水火之中。可是,這個戲劇性的轉折,到底又在什麽地方呢?


    沒有人可以確定。


    每個人都在未知的恐懼中苟延殘喘。


    阮黎醫生十分清楚,過去和現在的處境,有一個明顯的分界線,也許了解更多內幕的人,都能感覺得到,這個分界線。是從特殊實驗體“高川”死亡——lcl化在理論上並不意味著徹底的死亡,卻被視為常識上的死亡——開始出現的。伴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感覺也越來越清晰。


    哪怕是不相信“感覺”的研究者,通過數據統計的方式,也能在長達幾個月的時間段中,所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去驗證這種變化的幾率。


    “高川”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存在?為什麽他會成為這樣一個分界線?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哪些用肉眼看不到,理論也沒有提前分析出來的變化?這些問題關乎“病毒”的秘密,而所有嚐試去解析“高川”的研究者,都有這般或清晰或模糊,但一定存在的念頭。


    阮黎醫生自認是最接近“高川”的研究人員之一,這樣的經曆也最終成為她接手死者的工作,成為病院研究團隊高層的資本。可是,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對“高川”這個人並不十分了解。當然,僅僅以一個少年去看待“高川”的話,她的心理學知識足以對其完成一個相對完整的客觀描述,可是,也同樣是在這種描述的過程中,可以感受到,構成“高川”這個人,這個存在的。並非僅僅是“一個人類少年”這麽簡單。在他的生理和心理深處,隱藏有別的某種東西。很多人都嚐試接觸這種東西。分析這種東西,而“高川”本人更是簽署了合約,自願成為實驗體,去配合各種研究,以期能夠完成“血清”之類的解藥。


    “高川”沒有對研究設限,研究人員也十分珍惜這個特殊的樣本。盡可能證明其價值所在,然而,這種密切的醫患關係,於現在看來,反而是造成病院自身毀滅的原因之一。阮黎醫生在潛伏者的地下研究室中。經曆過十分恐怖的一幕,一種突然出現的可怕力量,以一種無法觀測到的方式,殺死了許多人——若要形容的話,就如同恐怖片裏的演出,本來隻存在於屏幕中,單純隻是信號轉錄的畫麵,突然從屏幕中鑽出來,變成可怕的實體。


    從那時開始,病院內的氣氛就每況愈下。末日症候群患者病情發作的時間越來越短,其異化更加迅速,而病院內部的感染者也在不斷上升,這些情況被刻意掩蓋下來,卻無法完全不泄露一絲風聲。


    當阮黎醫生察覺到,自己也患上末日症候群的時候,那種末日降臨的壓抑感和恐怖感,就越發變得清晰。有那麽一段時間,她觀察每一個正常人,都不覺得對方是正常的,而是如同自己這般,在假裝正常。每一天,都有曾經見過幾麵,或者有過交談的人,突然間就毫無聲息。在觀察lcl的時候,總會認為,很多自己的熟人就在裏麵。


    然後是做夢,做著同一個,但卻無法清晰記起的夢。哪怕醒著,也會突然就陷入恍惚。當感到痛苦的時候,還會伴隨逼真又陰暗的幻覺。一開始,阮黎醫生僅僅是陷入疑神疑鬼的焦躁,而現在,連焦躁都已經磨去,隻剩下麻木。


    阮黎醫生認為,其實,和自己一樣還能維持表麵正常的人,也如自己一樣,存在這種麻木的心態。可是,麻木並不能拯救誰,也許可以進一步,讓人去冷靜思考,可是,從多個角度來看,它仍舊是一種心靈的劇毒。


    阮黎醫生不斷用自己的心理學知識去調整自己,可是,並沒有多大的作用。


    就如同現在,她又看到了本不存在的人——在這個密閉的,理論上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實驗室裏,還存在別的東西,它,或者他,就站在牆角。本應該被燈光照得通透的室內,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明亮,牆角的陰影分明,卻不讓人覺得違和。


    他仿佛融入陰影中,又像是從陰影裏站出來。哪怕阮黎醫生將他當成不存在,對自己的心理施加暗示,也無法徹底避免對他的在意。


    “高川……”阮黎醫生歎了一口氣,最終放棄這種視為無物的做法。她轉過身,看向角落的陰影,和陰影中的人形,那個輪廓是如此熟悉。


    “你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幽靈一樣。”阮黎醫生自言自語般說著,而陰影中的東西,並沒有對她的話做出任何反應,仿佛它就僅僅想要呆在那裏。


    然而,阮黎醫生突然意識到,並不是那個角落,存在名為“高川”的幻影。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自己的周遭已經被這種幽靈一樣的存在包圍了。


    全都是高川,但麵貌都不清晰,隻有一個隱約的輪廓,伴隨著他的陰影,在這個時候,已經籠罩了整個實驗室。機器運作的聲音,閃爍的指示燈,金屬和非金屬的外殼,都已經異化成一種陳舊又古老的樣子。


    阮黎醫生覺得自己所在的地方,並非現代化的高精尖實驗室,而是一個中世紀的血腥研究密室。到處血跡斑斑,熟悉的設備,也轉變為功能類似,但造型古舊又陰森恐怖的其他器械。“高川複製體”並非躺在艙室內,有的被分解,懸掛在牆壁上,有的躺在沒有上蓋的棺材裏,有的躺在血跡森森的,仿佛手術台一樣的石床上,有的就坐在自己麵前,直勾勾盯著自己,當然背後也是有人的,可是阮黎醫生有一種深深的恐怖,不敢回頭。


    阮黎醫生隻是抽煙,她沒有對這樣的景象做出回應,更不打算去回應。一開始所作出的回應,已經讓她有些後悔了。自己不應該歎息著說出“高川”這個名字,或許就不會產生這樣恐怖的幻覺。以她對末日症候群患者的了解,十分清楚,一點自己承認這個幻覺,一定會發生某種可怕的事情。


    可是,哪怕在心中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幻覺,也無法徹底打心底深處,去否定眼前的一切,因為,這裏的空氣,氣息和觸感,是如此的真實。阮黎醫生知道,很多時候,“自己想要相信什麽”和“自己真的相信什麽”是沒有關係的,也並非是自己決定不去相信什麽,自身的潛意識就一定會遵從這樣的決意。


    阮黎醫生隻是默默地抽著煙。


    她已經明白,為什麽在“高川”還活著的時候,那個少年也總是一副沉默的樣子。


    因為,除了沉默之外,已經沒有更好的處理方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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