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川也走上來,呆在我們的身邊。我用咲夜肩膀的衣料擦去眼淚,朝她看去,她帶著笑容,仿佛是發自內心,但又並不僅僅隻有高興,我可以從這雙眼睛中感受到憂慮、緊張、不安和恐懼,感受到任何人類都有的負麵情緒。她一直陪伴在咲夜和八景身邊,是黑水肆虐的幸存者之一,半島之外世界的巨大災難,她同樣有著切身的體驗。可即便如此,她仍舊可以露出笑容。我覺得很了不起,我放開咲夜和八景,走上去和她緊緊擁抱,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安慰人的話,也無法述說確認她們的安危時,心中這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那些用來表述思想情感的語言,在真正深刻的思想感情麵前是如此的蒼白,在心中的情感麵前又是如此的虛假浮誇,我隻能沉默地,同樣露出笑容,給她這個擁抱。


    半晌後,我也無法說出“謝謝”二字,隻覺得這兩個字放在眼下的場景,反倒成了一種侮辱。於是,我說:“大家都還活著,真是太好了……”這話在我自己聽來也是如此的平淡,可偏偏我隻覺得這句話,是所有的話語中,最貼近自己想法的一句。


    耳語者的幸存人數:四人。


    不,或許應該是五人。


    “江川出現了。”我對左川說。但是,我並不確定江川如今到底是什麽情況,但是,無論她已經變得怎樣,我都承認她是耳語者的一員,這是十分感性的決定,但我卻不覺得有什麽突兀或錯誤的地方。


    咲夜和八景對江川不怎麽了解,因為江川的“死亡信息”更在耳語者建立的早期,她們都沒有時間,如同了解左川一樣。去了解江川。也許,時間太過短暫,讓情感和關係無法積累,而讓咲夜和八景無法對江川有太過深刻的印象,但是,左川不一樣。我相信。左川牽掛著江川,她們彼此對彼此的意義,是和其他人不一樣的。


    江川的消失和歸來,並不是無人問津,也絕非是沒人在意。江川不是孤獨的,從來都不是。


    左川的身體僵硬了一下,我抱著她,這短暫又輕微的僵硬是如此的清晰。我哪怕不去看她的眼睛,似乎也能感受到她心中的情感。左川反過來緊緊抱住我。她沒有流淚,也沒有說話,但是,這懷抱是如此的有力量。她也沒有問我更多關於江川的情況,僅僅用自言自語程度的聲音說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是的,活著就好。隻要能活下來就足夠了,有許多人在痛苦中死去。或許對許多人來說,用死亡解脫痛苦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我相信。也同樣會有人希望,哪怕世間是如此痛苦、絕望而瘋狂,自己所在意的人也能夠堅強地活下去,直到戰勝了某些東西,帶著勝利的心情得到解脫。死亡是一個短暫的結束,也許還會是一個更漫長的開始。然而,哪怕痛苦消失了,過去所擁有的意誌和快樂,也會隨同一起消失。這就是死亡,每個人都會死亡。每種事物都有盡頭,可是,死亡之前所擁有的意義,對於還活著的時候,一定是比死亡本身的絕對意義更重要的。


    末日真理宣揚死亡和終點的概念,似乎那就是一切事物的終極意義和歸宿,是最重要也是最核心的終點,是一切解脫的歸納,是自然循環的一部分,是新生所必需經曆的根本轉折,是所有能夠取得安寧的手段中,是所有的新陳代謝方式中,最容易也最樸素的一種。也許他們自有道理,也許會有不少人認可,我也無法去駁斥這樣的想法,說它絕對是錯誤的。但是,哪怕這樣的理念是正確的,也一定不是唯一正確的吧。


    正是因為有人認為這樣的想法是錯誤的,至少不是唯一正確的,所以才會有人抗拒著。抗拒著末日真理的人,也有著各自的信念和哲學觀,進而產生各式各樣的分歧。


    我也一樣。


    我不認可末日真理。哪怕它看起來真的很有道理。哪怕在某些時候,我也必須使用其中的一部分理念去蠱惑他人,去安慰他人,冒充這個理念的傳教士。我都絕對不會認可末日真理。


    僅僅於我的內心而言,哪怕無數次對自己說,大家都會死去,必須做好心理準備,也無法阻止在看到大家都活著的時候,心中噴湧出的喜悅,對我來說,大家都活著,哪怕世界是如此的痛苦、瘋狂又絕望,哪怕下一刻就會死去,但在這一刻這一秒,可以確認大家都還活著,並有著繼續活下去的意誌,就仿佛是得到了救贖般,就像是自己一直以來所承受的戰鬥和痛苦,都在這一刻有了意義。


    我所愛著的人,我所在意的人,這些人們的活著和繼續活著,以我能觀測到的角度,得到一個更加安寧又自由的生活,就是我之所以戰鬥的最大動力。哪怕自己沒有辦法扭轉命運,哪怕這些人無法戰勝死亡的命運,但這份心情絕對不摻任何虛假。


    “我們會贏的。我會保護你們。”我對左川、咲夜和八景說,“哪怕這個世界會毀滅,我也會保護你們。”


    我無法成為所有人的英雄,但至少,我要成為她們的英雄!


    我看到約翰牛走過來了。我知道nog的人肯定會過來,他們把耳語者帶上半島,既是迫不得已,也是帶有更多主動的想法。他們知道,左川、咲夜和八景的存在,讓我不可能拒絕交談。他們之前為了保護左川、咲夜和八景所做出的付出,也必須擁有回報。我就是可以給予回報的那個人。


    隻在這個時候,我十分感謝,感謝自己成為了四級魔紋使者,感謝讓自己成為四級魔紋使者的一切因素。


    因為我是四級魔紋使者,所以,有更多的人需要我,所以,可以在關鍵的時候。被其他人期待著。


    雖然隻有約翰牛一個人,但她的走來,已經完全足以代表這支nog隊伍的想法了。或許,對其他人來說,仍舊是難以和我進行麵對麵的對話吧,我可以理解。他們又不是機器人,也有著自己的想法和情感,和他們相比,約翰牛和我一起合作的時間更長,也更適合溝通。


    “其他人還是放不下麵子。”約翰牛笑了笑,但沒有多少歉意,我也不覺得她有什麽需要道歉的地方,對於nog來說,我給他們添加的麻煩。導致的死傷,實在不能談得上是“善意”。是的,我明明曾經也是nog隊伍中的一員,卻深深地傷害了他們,我從來都不奢求他們可以原諒我。


    交談和合作,僅僅是戰術策略上的溝通,而並非是表達理解和善意,這一點。我是十分清楚的。約翰牛和我的合作,也一直備受詬病。隻是,我們如今還有著同一個敵人,他們需要我的力量,我也需要他們的力量。我對nog抱有比他們對我更深刻的情感,但是,他們一定不會知道。也無法理解。不過,沒關係,這樣就好。倘若他們覺得,將我當作若即若離的敵人是更好的選擇的話,那就這樣好了。


    “多謝你照顧了她們。”我看了一眼作為一個獨立團體站在一旁的耳語者三人。她們和其他人有著一層明顯分界。


    “嗯。不過是交易的一環。”約翰牛說:“網絡球是有信譽的。”


    “那麽,可以給我說說現在的情況和接下來的計劃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我直入正題。


    “當然,就是為此而來。”約翰牛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拋到我的手中,“再加上一個籌碼。”


    我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塊指甲大小的芯片。那熟悉的紋理、觸感和形狀,立刻讓我明白這是什麽——人格保存裝置!我隻覺得自己的呼吸似乎停頓了那麽一刹那。


    “這是我們網絡球的研究成果,可以保存咲夜和八景的資訊,讓她們離開這個中繼器世界。”約翰牛頓了頓,才繼續說到:“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即將破滅,但是,我們網絡球願意接納她們,我們也有中繼器,不是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約翰牛的話已經說得十分直白了。這話中潛在的意思也很明顯,還真是給了我一個好選項——對網絡球來說,僅僅對網絡球來說,沒有比這個提案更能讓其占據義理高地的了。他們大概是認為,這就是處理我這個特殊情況的四級魔紋使者的最好辦法,實際上,我這邊也完全無法拒絕。我明白,人格保存裝置肯定不是如約翰牛所說的,是網絡球的最新研究成果,但是,我對它的特殊性之了解,更甚於網絡球。


    盡管對人格保存裝置的功效還不能完全確認,但放在眼前這個末日化的中繼器世界裏,已經沒有比這個東西更能保護咲夜和八景兩人的力量了——她們和這裏的其他人都不一樣,她們是沒有任何神秘力量的普通女孩。要在激烈的戰鬥中,將有可能導致整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崩潰的神秘衝擊下,戰勝敵人的同時保護兩個普通的女孩,其難度簡直難以估計。


    但是,有了人格保存裝置,就有了更大的可能性。哪怕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真的會崩潰,中繼器世界會徹底滅亡,僅僅是咲夜和八景的話,也比其他人更有幾率存活下來。她們可以從這個世界轉移,去往其他的世界,哪怕不是末日幻境,或許必須安置在網絡球的敦倫中繼器之中,但這樣的結果也比在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裏更好。


    人格保存裝置就是“希望”,是比區區四級魔紋使者的力量更強有力的保護罩。


    我無法拒絕。沒有拒絕的理由和可能性。


    “我明白了。”我很幹脆地做出承諾,“可以立刻使用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當然,我們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約翰牛毫不遲疑地回答到,“船上有相關的設備。”


    “瑪索在船上?”我問到。不過在我的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人格保存裝置不是那麽容易得到的東西,也無法輕易使用,要將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咲夜和八景存儲起來,輸送到倫敦中繼器中,就必然需要調動倫敦中繼器的力量。在我所知道的,如今存在於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其他中繼器力量相關持有者中,中繼器瑪索是唯一的人選。網絡球能夠定位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瑪索,以之為突破口,讓倫敦中繼器的力量滲透進來,也必然實現做了大量的幕後工作——這是網絡球整個組織的力量體現。


    反過來說,瑪索的存在也是我放任咲夜和八景由網絡球的人照顧的原因之一。如果是中繼器瑪索出手,那麽,我也可以放心咲夜和八景了,無論她們去往何處,都並非是“寄人籬下”。


    “是的,整個轉換過程都有瑪索負責。我們這邊也隻有她有這樣的能力。”約翰牛沒有絲毫隱瞞,“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親自陪同。”


    “不,不用了。”我笑了笑,但是約翰牛的眼神卻閃過幾分愕然和疑惑,似乎不明白我為什麽如此放任,也許在她的心中,咲夜和八景比起“臨時合作夥伴的友人”這個身份,更像是“人質”之類吧。不過,我也不反對她這麽看待。她沒有去過“病院現實”,根本就不理解咲夜和八景,對瑪索和桃樂絲來說,代表著什麽。也許在這個末日幻境中,瑪索沒有與咲夜和八景發生太多的交集,但是,那份家人一樣的情感,是會通過潛意識傳達的,我如此深信著。況且,不還是有桃樂絲在嗎?桃樂絲針對的隻是我這個“變質的高川”,而不是什麽普通人一樣的咲夜和八景。


    瑪索和桃樂絲都在網絡球,在組織裏都有著特殊的地位,她們的身份,內心和力量,都足以庇護咲夜和八景,直到世界毀滅的一刻。


    我覺得沒什麽不好。或者說,我覺得,事關咲夜和八景兩人,可以如此安置就已經足夠好了。咲夜和八景是不幸的,但相比起其他的末日症候群患者,卻又並不是最不幸的。哪怕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裏,僅僅是普通人的她們也比更多的神秘專家幸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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