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個神秘專家眼中,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都是可怕的。它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往往你意識到了將會有這麽一場獻祭,而你找到了蛛絲馬跡,也最終抵達了獻祭的場所,明白了獻祭的關要,可就是距離阻止它總是差上那麽一步。這些獻祭儀式一旦開始,哪怕被中斷,無法完成理論上應該產生的效果,但即便是產生了偏差的效果,也仍舊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末日真理教的目的。


    越是經曆這些獻祭,越是嚐試去阻止儀式,越是深入研究為什麽自己不能徹底阻止,就越是會從自己的失敗中,看到某種隱約的東西,它無形無狀,卻滲透在自己所有的行動,滲透在所有在當時切身的想法中——為什麽自己當時會那麽想呢?為什麽當時有那麽多的選擇,自己卻偏偏選擇了那一個呢?那不是被蒙騙的結果,而是哪怕再來一次,自己也仍舊會那麽選擇,可是,正因為這一個個必然的選擇,導致了結果也成為必然。


    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一旦開始就無法徹底終止,正如末日不以個人的意願和努力步步逼近,這些獻祭儀式就仿佛是末日腳步的回響。如果可以在它開始之前就將其根除就好了,這麽想的人也有不少,可是,如何才能在末日真理教開始獻祭儀式之前,就根除儀式所必須具備的因素呢?即便末日真理教的獻祭儀式有一定固化的形式,已經被神秘專家琢磨透了,可是,反過來說,當人們發現這些形式的苗頭時,也往往意味著獻祭儀式已經在進行——這個進行並不僅僅是儀式啟動的過程,而包括了籌備的過程。


    歸根結底,已經有許多神秘專家相信,當一個人察覺到獻祭儀式存在的可能性時,這個獻祭儀式就必然存在,也必然無法阻止。所有當事人可以做的,僅僅是竭盡全力,讓獻祭儀式無法以最理想的方式展開,讓其無法得到理論上的效果,減少人們在獻祭儀式中承受的苦難。


    僅此而已。


    放在這艘大船上,也是同樣的道理。


    當包括高川在內的任何一個船員或乘客,從某種蛛絲馬跡中,意識到敵人有可能是打算在船上進行獻祭儀式的時候,就必須承認,這個獻祭儀式一定存在,並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不能阻止了。獻祭儀式的結果,一定會讓許多人跌落的深淵中,立刻死去已經可以算是一個較好的結果,最可怕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一種求死不能的痛苦。


    以“獻祭儀式已經開始”為前提,所進行的每一個行動,都不是為了扭轉獻祭儀式所帶來的必然惡劣的環境,而是為了拖延它開始生效的時間。


    也許不能阻止一個可以預見的壞結果的到來,但是,如果努力一點的話,說不定可以支撐更長的時間。


    這本就是這次行動的本質——己方支撐得越久,隻要抵達澳大利亞周邊海域,存活的幾率就越大,放在全球戰略布局上,對敵人的打擊也就更沉重。這艘名為新泰坦尼克號的大船所執行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龐大連鎖計劃的一個環節。


    一個相當重要的環節。


    上船的人無論以前是做什麽的,來自什麽地方,帶有怎樣的想法,都應該明白這一點。


    一旦登上這條船,就是需要麵對一個船毀人亡的結局,能夠活下來的人,一定是少之又少。一如船名所暗示的,過去某條同名的遊輪所遭遇的情況一樣——在無可預知的情況下,因為某些看似偶然又實則必然的因素,終將撞上巨大的“冰山”。


    正因為如此,所以,船員和乘客都是被篩選過的,登船後也沒有什麽事先規定的嚴苛規矩,仿佛一切放任自流。因為,船上的人們所要麵臨的嚴酷挑戰,將會形成一個死牢般的壓力,迫使他們自行結束那放任自流的狀態,以最契合當時情況的方式變形,變化,變態,建立起一個也許不是最完美,但一定最切合實際的行為思想規則——對於普通人而言,這種瀕臨死亡的極限調整或許是一種天方夜譚,但是,登上這條必然沉默的大船的可不是什麽普通人,他們被挑選出來,就意味著,做出計劃的人相信他們會在這樣的推定條件下,完成這樣的變化。


    針對特別的情況,做出特別的指示,選擇合適的人選,本來就是一項計劃最基礎的核心。


    如何才是“最合適的人選”呢?高川不清楚,因為,判斷標準往往是複雜的。可是,哪怕他自己也有代入計劃的設計人去推導,也不認為自己所得出的結論是完善而正確的,是契合這個計劃的真實設計人所想的。因為,“設計人”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這個計劃不是一個人的智慧,而是集體的智慧。高川認為,構成整個“集體”的每一個個體,大約都是比自己更加聰明和周到的吧。


    正因為這麽覺得,所以,高川對此時大船內的每一次組織結構上的變化,都用沉默的方式去觀察,而不是用自己認為最好的想法,去硬生生改變這種變化。他十分清楚,隻要自己站在這裏,就是一個巨大的常量,這條船上的每一個變化都無法避開的常量。


    在此時此景中,自己首先是應該成為常量,而不是成為變量,高川是這麽認為的。


    所以,他坐視女軍官的行動,不用自己的力量,去扭轉既成事實的情況。因為他沒有任何動作,所以,船長也難以進行太多的動作。


    “為什麽不連我的意識也一起幹涉呢?”船長在委員會的成立塵埃落定後,曾經這麽詢問身為直接推動者的女軍官。


    女軍官的回答是:“雖然我認為自己的做法是正確的,但客觀上並沒有絕對證據來證明我是正確的。將船上的每一個人都納入意識幹涉中,或許會被人覺得是剪除了所有的變數,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又何嚐不是死板到了沒有任何餘地呢?沒有餘地的東西,也就沒有了可能性,不會產生奇跡,一旦碰到了預想外的情況,就有可能變得十分脆弱——一旦落入下風就一定會失敗,我覺得這才是最可怕的景況。”


    “那麽,你是希望如有萬一,我這裏可以產生奇跡?”船長咂咂嘴,說到。


    女軍官直勾勾盯了他還一會,直到他忍不住首先轉開目光,才說:“不,我期待的是高川先生,你和你的船員……充其量就是奇跡的鋪墊吧。畢竟,隻有高川先生一個人的話,似乎太勢單力薄了一些。”


    “明明意識到了自己做法的錯誤,你就不知道客氣地說點好話嗎?”船長的臉色又陰沉下來,不過,雖然他這麽說,但卻已經沒有了之前那劍拔弩張的氣勢。


    “錯誤?你從什麽地方聽出來,我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女軍官不屑嗤笑一聲,“不要把我和你這種魯莽的男人相提並論,也不要用自以為是的想法來揣測我的想法。我其實不需要向你解釋什麽,因為無論你怎麽想,都無法對我的計劃造成影響。”


    “但你還是解釋了。你已經和我說了不少話,不是嗎?”船長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


    女軍官笑了笑,和他擦肩而過,在他的耳旁輕輕留下一句話:“你認為,我對你說的這些,是無的放矢呢?還是計劃的一環?”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中,船長才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般說到:“所謂的話術,就是沒有無意義的話,反過來說,任何看似無意義的話,一旦包括在話術中,都會變得有意義。高川先生,我其實很討厭使用話術的人,這些人的話是無論相信還是不相信,都難以消除其影響力。可她不是頭兒,隻是眾多乘客中的一個而已。”


    “不,她之前或許是眾多乘客中的一個,但現在,她就是頭兒。”高川這麽對船長說到:“她是戰術合作與自我革新委員會的最高領導者。”


    “那我們呢?不待見的屬下?”船長反問。


    “不,我暫且不說,您明顯不是委員會的成員,而是這艘船的船長。”高川平靜的聲音,讓船長有些觸動,“您就是船長,你的手下就是那些船員,除此之外,你們沒有更多的身份。”


    “所以,我的任務,就是把這艘船開到澳大利亞……嗎?”船長掏出煙鬥,向著和女軍官離開相反的方向走去,“明白了,我會做的,隻要她沒把這艘船弄沉的話。不——就算弄沉了,我也會把您送到澳大利亞,高川先生。”


    “那就拜托您了,船長。”高川向他離去的背影致意。


    由此,在女軍官的指示下,戰術合作與自我革新委員會一邊開展內部自查,一邊以秩序而高效的行動,對整艘船的結構進行徹查。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乘客,在之前,或許各自有著各自的私密,但如今卻被占據了絕大多數的為會員成員強行侵入,將任何可見光的,不可見光的,全都暴露出來——這裏麵當然有一些真正對這艘船的安危造成威脅的東西,但是,更多的,是無關他人,僅為個人隱私的東西。


    當一切都被公開化的時候,有人會因此尷尬和惱怒,但是,委員會的成員數量是壓倒性的,而沒有加入委員會的神秘專家,也沒有表現出個體淩駕整體之上的力量。在女軍官刻意的高壓指示下,對於那些試圖保持自身行動和意識自由的人而言,無疑是經曆了一段無比黑暗、充滿了壓迫和壓抑的時間。任誰都能感受到,他們的不滿,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正一點一滴的繼續起來,變得愈加負麵。


    有時,高川會覺得,這種負麵的東西,其實正是獻祭儀式所需的養分——女軍官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但是,她仍舊堅持,自己的決策是正確的。因為——


    “獻祭儀式是無法阻止的,在這個前提下,我做出的指示,讓此時所滋生出來的有益於獻祭儀式的養分,隻是少部分人的負麵。我覺得這就很好。”她如此說到。


    僅僅從人員立場的比例來看,女軍官所說也並非沒有道理。在更多的時候,將可能有害的“大部分”變成肯定有害的“少部分”,是正確的,是清晰可行的。但問題是,不是全部的時候,這個定理都能生效。


    “你有沒有考慮過少部分壓倒大部分的情況?”高川問。


    “當然。”女軍官淡然一笑,說:“兩利相衡取其大,兩害相較取其輕,我們能做的,隻有自己可以做到的。有些事情,雖然可以預料到,但既然無法真正根除,就不應該在上麵花費太大的氣力。”


    “好吧,隻要你心中有數就好。”高川說,“那麽,獻祭儀式的情況到底如何?”


    “基本上,所有非委員會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叛徒,亦或者成為前期的祭品。”女軍官沉吟了半晌,如此回答:“我其實並不關注非委員會的那些人。我們才是大部分,所以,無論屬於少部分的他們變得怎樣,我們隻要確保了自己這邊的穩定,就能控製住局麵。如果委員會都開始瓦解,那至少可以證明,獻祭儀式到了誰都無法阻止的最終階段。”


    “儀式進度不應該隻從眼前可見的人員死傷來判斷。”高川嚴肅對她說:“哪些人會成為祭品,並不是死板的套路。可以是我們的人,也可以是敵人自己的人——但是,隻要是獻祭儀式就一定會有魔法陣,越是強力的獻祭儀式,陣型的結點就越多,在結點處發生的怪異情況也會越嚴重。我覺得你應該明白這些情況。”


    “當然。”女軍官回答:“不過,可能有關的東西,都還沒有流露出具體形態。我們隻能感受到異常,並沒有明確目視過征兆,之前戰鬥的痕跡,也沒有留下太有關聯性的線索。高川先生,它們都藏起來了,藏得很好,必須通過進一步的死傷才能捉住它們的小辮子。”<!-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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