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深關於賀家所有溫暖的回憶,幾乎都和趙伯有關,賀霆很少給他的父愛,基本都由趙伯補齊了,比起賀霆這個典型的豪門父親,趙伯才更像是他童年裏的那個父親形象。


    賀霆日理萬機事務繁多,從來沒有出席過賀深的任何一場家長會,而每一次替他出席各種家長會的都是趙伯,除此之外,趙伯幾乎為賀深做了一切父親能為孩子做的事。


    趙伯是一個可靠體貼的長輩,不僅把賀深從小帶到大,還經常關心他照顧他,在他生日的時候,給他準備生日禮物,在他失落傷心的時候,關心他安慰他。


    對賀深來說,趙伯既像他的爸爸,又像他的外公和爺爺,賀霆能給他的不能給他的,趙伯都通通給他了。


    趙伯雖然是賀家的管家,但他也隻是一個管家而已,有很多事情並不是他的分內之事,其實他根本沒有必要做,但他還是為了賀深做了。


    一方麵是因為賀深是賀家未來繼承人,格外受到賀霆的重視,另一方麵則是因為賀深自幼喪母孤立無援,讓趙伯多了幾分憐弱之心,畢竟賀家大宅表麵看上去其樂融融,但實際上錯綜複雜暗流湧動,絕不是賀深一個喪母的幼子能妥善處理的。


    而除此之外,趙伯無疑也是有他自己的私心的——他曾經認識薑雲,且和薑雲關係不錯,兩人相識於賀家,又共同深陷賀家這個大泥潭,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算是同為天涯淪落人,都是在泥潭之中掙紮的可憐人。


    趙伯深知賀霆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他同情薑雲的遭遇,憐惜薑雲的命運,卻又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畢竟賀霆是賀家的掌權人,薑雲是賀家名義上的主母,而他隻是一個管家而已。


    趙伯隻能眼睜睜看著薑雲走向死亡,眼睜睜看著這朵嬌豔的富貴花逐漸枯萎,就像被賀家這座人心詭譎的大宅子慢慢吸幹了生命力一樣,一點點枯萎疏落,最終徹底敗落凋零。


    他沒有辦法阻止,也沒有辦法挽回,在薑雲死後,他隻能把遺憾轉移到賀深身上,試圖在賀深身上彌補遺憾。


    賀深雖然是賀霆指定的未來繼承人,但他自幼喪母,在賀遠賀佳這些從小有母親教導撐腰的兄弟姐妹麵前,自然是會吃虧的,趙伯隻能努力為賀深撐起一片天,替他阻擋些許風雨。


    然而趙伯沒想到他已經替賀深做了那麽多,賀深卻依然重蹈了薑雲的覆轍,走向了和薑雲相同的命運。


    早在賀深出事之前,趙伯其實就已經隱約嗅到了什麽,作為為賀家服務多年的老管家,他當時就已經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那是藏在平靜湖麵下的暗流湧動。


    可惜不等趙伯把一切都調查清楚,賀深就忽然出事了。


    聽說賀深出事的那一刻,趙伯頓時天旋地轉如遭雷劈,他不敢相信,他不願意接受,賀深竟然還是出事了,而且還和薑雲一樣死於“車禍”。


    賀深和薑雲一樣都是年紀輕輕英年早逝,這對母子都死在了人生中最美好最燦爛的年華,他們的人生明明才剛開始,卻驟停在最絢爛的一刻。


    就像煙花一般,短暫而盛大的綻放後便是永恒的落幕。


    趙伯一夜之間就老了十幾歲,不僅僅是因為他為了賀深付出十幾年的心血卻付諸東流,更因為無奈和悔恨,他明明已經隱約察覺到了平靜湖麵下的暗流湧動,卻依然沒能阻止賀深出事,依然沒能阻止賀深重蹈覆轍。


    如果他當初的動作能快一點,說不定就能阻止一切,如果他當初提醒了賀深,說不定賀深就會提高警惕……


    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賀深已經出事了,留給他的隻有一盒骨灰,以及無限的懊惱和悔恨。


    當時的趙伯悔恨不已心力憔悴,甚至想要辭去管家的職位,遠離賀家大宅和賀家的一切。


    然而對於真相的執念,又阻止了他辭職的衝動,如果他辭去賀家管家的職位,從此離開賀家,那麽還會有誰來調查出真相呢?


    趙伯深知偌大的賀家,隻有他一個人在乎賀深的死亡真相,不管是賀霆也好,其他少爺小姐也罷,他們一點也不在乎這個真相,甚至想要刻意掩埋真相。


    一旦他離開賀家,離開漩渦的中心,那麽他將永遠無法得知真相,也永遠無法讓賀深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甚至還有薑雲……如果薑雲知道他丟下賀深,獨自一人離開賀家,她會怎麽想呢?等他百年之後下到地府,他根本無顏麵對薑雲。


    為了調查真相,讓一切水落石出,盡管趙伯早已心力憔悴,他還是咬牙堅持留在了賀家。


    但沒了賀深的賀家,比之前更加陰森恐怖,每個人都帶著虛假的麵具,談笑風生之間卻滿是算計和小心思,以往那些藏在水麵下的波濤暗湧都被搬到了台麵上,每個人都像狩獵者,時刻準備著撕咬別人,又像是獵物,時刻提心吊膽心驚膽戰。


    就連趙伯一個管家,一個遠離賀家權力鬥爭旋渦的人,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走錯一步就萬劫不複,還要時刻提防藏在暗處的冷刀暗箭。


    就在他的心逐漸越來越冷,越來越硬的時候,卻忽然有人告訴他——賀深回來了。


    他的第一反應自然是不信,甚至懷疑對方在設局設計他,盡管對方是薑星澤,是薑雲的親弟弟,但人心本就隔肚皮,誰知道薑星澤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再說了,就算薑星澤和薑雲是血濃於水的親姐弟,他曾對薑雲有過真心,但十幾年沒見過麵,人心易變,他還能有幾分真心?


    更何況薑星澤還和薑雲決裂了,兩人決裂的方式那麽難看,薑星澤都直接遠走他鄉了,他能不恨薑雲嗎?


    盡管薑星澤自稱要替薑雲拿回一切,但趙伯對薑星澤始終充滿了警惕和警覺。


    直到他真的見到了賀深,雖然他已經做足了一切心理準備,甚至預想到薑星澤可能會找個人來扮演賀深,但真正見到賀深的那一刻,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賀深,並確認了賀深的身份。


    這個人,就是賀深,是他從小伺候到大的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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