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看著這些吸血鬼的狼狽,她滿心剩下的,除了漠然,似乎還是漠然。


    隻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在她的眼底藏著的,是一種細碎卻不容忽視的深深無力感。


    是那些已發生的,和已失去的。


    “娘娘還有心情沉思,看來是對皇上的安危半分不擔憂的”。


    不知何時,眼前的地麵多了道黑影,阿阮視線由下往上輕飄飄掃了眼對方,眼皮都沒動一下,懶散的靠在椅上,繼續垂眸轉著手裏的酒杯。


    將這個想要偷偷摸摸殺她的死玩意兒忽視個徹底,隨性自在得很。


    弘晝冷哼一聲:“聯合罪族謀害皇上,順貴妃,你好大的膽子!真是罪無可恕”。


    其實他沒有證據,弘曆對誰都隱瞞了阿阮參與的部分,在別人看來,起碼明麵上她是那麽的清白無辜。


    但這位可是帶著對自家愛人的承諾來的,眼下皇上人事不知,唯一能擋住他的傅恒忙著控製整個王宮,這樣大好的機會,他可不得放飛自我了嗎。


    今夜是與不是的,反正都要是。


    “貴妃娘娘為何不言語?可是無話可說了?”。


    “既然如此,那便休怪我不客氣了”。


    話音剛落,咻的一下,被磨得亮亮的刀迎麵劈來,電光火石間又是咻的一下,頸間滑過一陣涼風。


    弘晝垮下臉,加強語氣:“傅恒”。


    傅恒大步走來:“和親王,順貴妃如何必須得經陛下首肯”。


    本來也是如此,這是一品貴妃,你當大白菜呢,暗殺就算了,還想越過皇上當麵砍掉。


    阿阮理了理衣袖,起身朝外走去,傅恒步步緊跟著,兩人十分默契的把身後臉色鐵青的和親王撂下。


    如今的王宮都布滿了清兵,盡管弘曆早有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摁下了許多可能出現的亂象,但公道上還是不可避免的狼藉一片。


    一時間南疆王宮刮過的風裏邊似乎都帶著股鐵鏽味兒。


    ~


    兩人走了許久,當然也不算太久,眼前出現一座高聳恢宏的殿宇,璀璨的燭光層層遞進,它像是一顆遺落在天山腳下的明珠,美得震撼人心。


    彼時深夜裏的這兒卻是寂靜一片,而在這一種的帶著些許詭異的祥和中,阿阮卻好像聽見了許多無聲的呐喊,哭泣,嘶吼。


    上等上級人命價位,與屍體等重的黃金,下等下級人命價位,一根草繩,她明明比過了多少奈何橋上的鬼魂,擁有高貴出身,卻活得羊都不如。


    羊被關在圈裏還有人喂。


    她沒有,她有不起,獨留給她的隻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以及看不到盡頭的鞭打和壓榨。


    阿阮逆著光,一步步走上高台,身後不的傅恒沒忍住上前擋了一下。


    “······娘娘”。


    她身形頓了頓,他繼續道:“上邊的大祭司和所有法師都被當場誅殺了,方才······那些人反抗都挺激烈”。


    這是在給她交代上邊已經空蕩蕩的沒人了。


    “······”。


    阿阮偏頭看了他一小會兒,薄薄的唇角緩緩上揚:“······辛苦了,傅恒大人”。


    還有,你真是個好人。


    隨即推開他的手繼續邁開步子,肉眼可見的加速起來。


    傅恒不明所以的追上。


    爬了好一會兒的階梯,阿阮前前後後休息了五次,才終於跨入頂點。


    推開厚重的兩扇門,踏入正殿後,直入眼簾的是立在中央的巨形法台,一個不知道被送上過多少孤魂的地方。


    穿過根根黃金柱列的廊道,兩側流淌著純淨的天山雪水,是用來守護它身後所謂連接長生天的祭祀明堂。


    傅恒亦趨亦步跟在後麵,但莫名覺得這裏讓人不是很舒服,再次攔住她:“娘娘,皇上應該快醒了”。


    阿阮扒拉開他的手,走出兩步又停了下來,說:“跟我過來,本宮帶你見見世麵”。


    “······”。


    轉瞬的功夫,阿阮再次踩著虎皮上到這個高度,心間不受控製的一顫,視線一掃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落在了停在最左端的那件器具上。


    “這個叫雅塔,它的聲音被認為有驅鬼辟邪的能力,甚至能將人間和地獄連通”。


    聽到這裏,傅恒表示挺好,點點頭繼續聽。


    然後。


    “此物材料是用一男子的頭骨,因為大師認為越是聖潔的部位,身上靈性越多,這樣製作的聖器力量會格外強大”。


    傅恒亞麻呆住:“······”。


    阿阮已經指向第二件法器,娓娓道來:“這是鼓棒,用遺骸的上肢磨成,還有那個,那是腿骨做成的大號角管身,吹響此號能馴服鬼神”。


    傅恒背脊一節一節開始發涼:“·····”。


    他僵硬的扭過頭看著阿阮,悄然抗議著她的無良輸出。


    可惜了,阿阮選擇性看不到:“你知道嗎,這座華麗的宮殿還有一個秘密基地,朗月空監獄,地下小黑屋“。


    “那裏設有幾十種慘無人道的刑法,挖眼,割鼻,砍手,刖足,抽筋剝皮,都是尋常,別的······還有很多,總之是,沒有人能活著走出來的人間地獄”。


    她的阿墨是第一個例外,卻是為了代替她,躺在這個冷冰冰的法壇上,接受著本不屬於他的厄運。


    他們騙了他,說他死了,她便能活。


    他們也騙了她,說要想他活著,就乖乖做個貢品。


    要說他倆其實都不是蠢人,卻因被捏住了最酥軟的一根肋骨,心甘情願墮了坑,抱著一絲堪稱渺茫的希望,祈盼著再見對方一眼。


    阿阮的聲音輕緩而柔和,像是山間不驕不躁的暖風,也像是對著愛人的喃喃自語,但彼時的傅恒已經汗毛倒立,由內而外的生起一股惡寒。


    好在話說到這裏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再多的,也不是能同他分享的,阿阮仰了仰頭,瞅著屋頂閉上了有些疲乏的眼睛。


    “你先回去吧,皇上應該快醒了”。


    傅恒猶豫片刻斟酌道:“你······一個人在這裏”。


    阿阮難得的正視他,輕言細語卻一字一頓,很認真的開口:“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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