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女?柳如夢恍若如夢初醒,腦子裏被秋樓主剛剛提到的人填滿。


    原來那個坐在扈子寒後麵的人就是世女呀。


    他有印象的。


    明明自己的目標是將軍之女扈子寒,望過去時,他的視線還是忍不住被她身後的女郎吸引。


    女郎是極美的,麵若銀盤,眼睛透亮澄澈,瓊鼻粉唇,比尋常的男子都要美上許多,身上卻沒有男子身上柔弱的感覺。


    濃密烏黑的頭發紮了一半,隨意又自然。


    世女神情並不高傲,相反,她親和得很,看著台上戲劇表演的時候眼睛眨也不眨,給了他們這些戲子難有的尊重。


    可就算這樣,隻是見一麵,就能讓柳如夢覺得自己和她隔了天塹之別。


    世女是美的,她的美又是極純澈的,高高在上宛如雲端。


    她是天上的雲,自己是地下的泥,別說生出勾搭的想法,就是多看一眼,都會讓他不由想到自己的不堪來。


    柳如夢被驚豔了一瞬,很快就重新將注意放回扈子寒身上,沒覺得自己會和她生出聯係來。


    但現在,他看看手中的東西,心底竟生出十餘年未曾有過的暖意。


    糕點一看就知是世女自己吃的,隻因為自己那作秀一般的停頓顫抖,就關心地送予他。


    再說銀票,方才在台上,扔上來的價值不菲的東西數不勝數,超過一百兩的也是有的。


    就說扈子寒扔上來的那錠金子,差不多是二十兩重,兌換成銀子,恰恰好也是一百兩銀子。


    金子表麵的價值和芮寶兒的銀票一樣,但在柳如夢的心裏,意義是完全不同的。


    旁人扔上來的珍寶銀兩,其實是對唱戲戲子的打賞,說到底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一種恩賜。


    尤其是扈子寒極有調戲嘲諷意味的動作,更是完完全全不把柳如夢當做正眼看待的對象。


    這樣對比之下,單純以為戲唱得好要用銀兩表示誇讚的芮寶兒就格外不一樣。


    雖與芮寶兒還沒有正式見過麵,柳如夢悄悄將對芮寶兒的印象放進了心裏明亮的一麵。


    那個位置,除了芮寶兒外,再無旁人。


    連自己的影子都沒有。


    柳如夢捏緊了手中的銀票,眼睛眨了眨,將心裏一點隱秘的光亮藏起來。


    然後抬頭,叫住了搖頭晃腦唉聲歎氣往前麵走的秋樓主。


    “秋樓主。”


    “什麽事呀?”


    看著銀票眼睜睜跑到別人手上,秋樓主語氣是不滿的。


    扔在台上的珍寶銀錢名義上是給唱得好的戲子的打賞,實際上,當然是落入秋樓主的口袋。


    秋樓主從小就是個認錢不認人的主兒,又貪又吝嗇。


    她在柳如夢身上花了不少銀兩,現在他得來的賞賜自己還拿不到手,即使隻有一百兩沒拿到,她還是有怒氣的。


    不過是不敢違背世女的權勢,暫時屈服。


    柳如夢察言觀色的本領厲害著,當然發現了秋樓主的不滿。


    為了自己能在後麵的生活輕鬆一些,柳如夢扯著濃妝下豔麗的臉露出一個笑容,將銀票遞給秋樓主。


    “這是給您的。”


    “哎呀呀,這怎麽使得。世女囑咐了一定要我交到你手上,我拿了,以後怎麽和世女交代。”


    秋樓主誇張地連聲拒絕,眼睛都沒有從銀票上挪開。


    柳如夢在心裏嘲諷笑了聲,回到現實,還是得耐心勸說:


    “您給了我在這裏上台的機會,打賞的銀錢自然是您該得的。世女是什麽人,說不定隻是臨時起意,哪記得我這樣的小人物。就算記得,下次世女提起,我肯定會為您解釋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樓主開心大笑,將銀票折疊起來,小心翼翼又收回荷包,塞進懷裏。


    “你說得對,世女哪會記得我們這樣的小人物。那錢我就拿著了,晚上要吃什麽和膳房說,世女說你太瘦了,身體養健康點。”


    柳如夢眸色微動,笑著答應。


    ——


    千秋樓有不成文的規定,新來的戲子第一次登台之後,三日之內是不會再上台的。


    這一嘛,是為了吊吊客人的胃口;


    另一個嘛,就是讓戲子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調整一下狀態。


    因此,柳如夢第二次上台,已是三日之後。


    他畫上濃妝和戲服緩緩上台,眼睛不自覺地往下,尋找著扈子寒的蹤跡。


    自己再次上台的消息絕對被秋樓主往外傳過消息,若是扈子寒還記得自己,今日是會來的。


    如果沒來,那他的計劃就要做一些調整了。


    還好,她來了。


    柳如夢嘴角不著痕跡上揚,很快又放了下來,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戲上。


    他隨著唱段在台上蓮步輕挪,舞著軟劍,手腕轉動之間,軟劍颯颯的聲音刺破長空,劍勢淩厲。


    上次是嫵媚多姿,這次是英姿颯爽。


    不同的形象出現在那個喜歡尋各種風情美人的扈子寒麵前,定然能讓她開始生出收入懷中的心思。


    一幕過後,柳如夢往台後退去,稍一側視線,看到了扈子寒眼中濃厚的興奮,自信更足。


    隻是,不知為何,離開了台上,仍沒有見到世女的身影,他心裏閃過一抹失落。


    “柳如夢,你清醒一點。不要以為上次的一點關心,就是記住了你。”


    柳如夢伸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己,失落的神情消失,臉上是每日常見的冷漠表情。


    回到自己的屋中,柳如夢開始卸頭上的發飾,才卸到一半,門被敲響。


    門外傳來秋樓主的聲音。


    “如夢呀,你快出來,有人找你,是貴客!”


    “是誰?”


    柳如夢沒有著急,上次下台後也有人找他,不是扈子寒,就沒有見麵的必要。


    “是扈女郎啊,將軍府唯一的繼承人。”


    秋樓主的聲音極度興奮,不知是收了多少好處。


    魚兒上鉤了。


    柳如夢看著銅鏡裏還畫著濃妝的臉,雖沒有自己原本的麵容幹淨美麗,也有幾分魅惑的滋味。


    好的東西,當然不是一次性塞給別人。


    他慢吞吞地繼續卸下旁的頭飾,然後就這樣出去。


    “你就這樣出去啊?”


    秋樓主見到他這個模樣,還多嘴問了一句。


    “無事,時間匆忙,我想扈女郎應是不會怪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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