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時候,元璟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


    如果隻是休息,當然達不到這個效果。


    約莫入夜的時候,他被纖雲叫醒喝了一次藥。


    元璟府裏常年備著各種找醫術高明的醫師配備的療傷藥物,服用過見效都特別快。


    喝過藥,睡意又重新萌生。


    纖雲收了殘留著藥渣的碗,見主子準備重新入睡,出聲問了一句:


    “公主,駙馬那……可要奴婢將她喚醒,回自己的院子去睡。”


    元璟這才發現,柳槲竟然在床邊睡著了。


    隻是她睡在偏床尾的位置,他房間裏的床長寬又幾乎是一般人家的床的兩三倍,他才沒看見她。


    此刻,見柳槲趴在床尾,麵容恬靜,他的心好像也跟著安靜下來了。


    “公主?”


    纖雲沒得到回複,又問了一遍。


    元璟迅速轉頭,用氣音警告道:


    “小聲些。”


    纖雲連忙捂住嘴,隻用眼神詢問。


    元璟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揮了揮手,示意她離開。


    “不用,我自己看著處理。”


    纖雲沒有讀懂公主話裏“自己處理”的意思,但也沒有多問,點了點頭,便帶著喝完的湯碗出去了。


    房間門也被纖雲從外麵關上。


    元璟默默地看了睡著的柳槲一眼,穿上鞋子,下意識就要抱著她放到床上來。


    下床的時候,腿不小心磕到了床角。


    輕微的痛感給他腦中敲響了警鍾。


    元璟看了看自己攤開準備去抱柳槲的雙手,微微愣住。


    腦中隱隱約約有道聲音在說:如果自己真要這麽做了,某一條不可侵犯的界限就被越過了。


    元璟停了許久,最後並沒有去搬動她,隻上前塞了個軟枕在她的身後,又略調整了下她的睡姿。


    有了支撐後,肉眼可見的,柳槲的神情放鬆了許多。


    元璟又到衣櫃中拿了條薄被,學著他給自己掖被角的動作,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全方位地將她包裹住。


    全部做完,柳槲才回到床上,借著喝藥後的朦朧睡意,繼續睡了過去。


    即使中途喝藥打斷過睡意,這也是元璟睡得最踏實安穩的一覺。


    ……


    柳槲醒來隨意洗漱過後,留在了元璟的院子裏,第一次與他共用早膳。


    公主的早膳比駙馬的早膳要精致豐盛不少。


    什麽金絲燕窩粥,什麽山藥鴨絲熱鍋,什麽糯米蜂蜜蒸蓮藕……琳琅滿目擺了一大桌子。


    柳槲雖不重口腹之欲,早上還是比平時多用了半碗粥飯。


    元璟受了傷,不能吃太過油膩的東西,隻簡單用了兩碗金絲燕窩粥。


    用到第二碗的時候,他想到昨日被擱置的事情,問:


    “駙馬,你昨日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說,是什麽?”


    柳槲拿著帕子擦了擦嘴,整個人端坐著,回答道:


    “前些日子衍洲傳來消息,說鬧了洪災,情況不大好,需要京城撥糧撥款。昨日陛下就在朝堂上說了這件事,要派人將賑災的物資送過去。”


    “我主動向皇上請命,接了這份差事。”


    元璟拿著的勺子碰到了白瓷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要去衍洲?那裏情況不好,你去了還很有可能會沾上不小的麻煩。”


    他皺著眉,不是很讚同柳槲的舉動。


    柳槲飲了口桌麵上放著的熱茶,過了會兒,才緩緩道:


    “就是情況不好,我才主動向皇上請的命。賑災物資對災民太重要了,現在朝堂上的形勢……”


    她忽然止住話頭,深深歎息一聲,才繼續說道:


    “要是別的官員接下重任,與那些人同流合汙的,半道上就將賑災米糧換了功勞,到災民手中的寥寥無幾。”


    “就算接下重任的官員不與他們同流合汙,我也擔心他在半途中就出些什麽意外,人與賑災物資都離奇失蹤,落得個比前者還差的結果。”


    “如此,我實在不甘心。”


    柳槲手緊緊攥住杯壁,目光清明。


    “我雖無法改變現在朝堂的形勢,卻有法子將賑災物資完好無損地送到災民手中。”


    “屆時就要借用下公主的名頭,長公主駙馬也是皇親國戚,他們勢必不敢傷我性命,某些動作也要收斂一二。”


    “至於麻煩?我從不怕麻煩,我考科舉就是為蒼生立命,怕麻煩還做什麽百姓的父母官。”


    柳槲目光堅定,眸中沒有半分對要去危險地方的害怕。


    有的,隻是閃爍著些餘灼灼的似乎要將一切不公行為燃燒殆盡的星光。


    元璟很難對這副模樣的柳槲說出拒絕兩個字。


    他手執著勺柄在粥中打轉,許久。


    “好,你去吧。”


    柳槲很高興。


    她將這件事說給元璟聽,就是還有件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給元璟。


    兩人雖並沒有深入接觸,她也能感受到元璟的性格。


    稱不上豁達,也絕不是小氣的人。


    新婚第一夜,還肯主動背負受懲罰的後果將自己推給表妹,實際說起來,柳槲對元璟是有幾分信任的。


    現在見元璟沒了反對意見,連忙繼續說道:


    “公主,我不在府裏的時候,麻煩您照顧一下桑桑。您放心,她很懂事的,不會故意惹事。也不會造成什麽麻煩,您隻需要……”


    “等等,”元璟及時打斷她,“我跟你一起去。”


    ?


    柳槲眼中明晃晃地是這個意思。


    他去衍洲,是為什麽?


    元璟整理了下思路。


    雖然自己現在拿到了那貪官的證據,卻不能立刻擺出來。


    那貪官最受皇帝信任,私底下也不知道進獻了多少好東西給他。


    即使皇帝知道了那是民脂民膏,證據擺在眼前,也不會輕易處置他的。


    元璟甚至都不能肯定,在他的眼裏,是自己的子嗣重要,還是能進獻好東西的下屬重要。


    反正原本他就是想一起給兩人一個重擊,為了計劃稍微延後些時間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既然證據不能拿出來用,那麽此刻,握著貪官把柄的元璟待在京城反而比去衍洲更危險。


    深入考慮一下,他覺得,遠離一段時間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等那人放鬆警惕,再回來打他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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