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節,按照慣例,宮中舉辦盛宴。


    快入夜的時候,不少馬車往皇宮方向行駛而去。


    仔細查看,便能注意到,這些馬車載著的人要不就是本朝三品以上的官員,要不就是身份貴重的皇親世家。


    再次,也是近來得皇上寵信的新貴。


    參加宮宴本來對官員來說就是一種尊榮,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這個時候,為表示對帝王的尊重,他們攜帶的家眷不是家中正頭夫人,就是最重視的嫡女。


    今年不知怎麽回事,中間竟出了個異類。


    長公主府的馬車裏,除了公主元璟及駙馬柳槲,還多了個良妾孟氏,也就是柳槲的表妹孟淮桑。


    三人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氣氛實屬尷尬。


    旁人看了這麽個場麵,覺得荒唐,卻也無法對柳槲說些指責的話來。


    畢竟,這次帶上孟淮桑,是來自她無法拒絕的人的要求。


    柳槲在衍洲城時一言不合殺刺史,行為頗為不受管束,看著像是不羈的性格。


    但實際上,她回到京城後,行為處事都沒有半分半毫的失格。


    譚符看不慣柳槲,給她使了不少絆子,她都一一躲過。


    不僅如此,她近來領的差事也都辦得極好。


    既不會對百姓的日常生活造成損失,也能符合皇帝的心意。


    漸漸的,也就入了皇上的眼。


    皇上本就是個荒唐的,最近越來越不著調,他一高興,就給了她這麽道旨意——中秋宴上帶上孟淮桑。


    他聽說過柳槲對孟氏的“寵愛”,出席宮宴又是一種榮殊,想當然的,就將這道旨意當做了封賞。


    身為長公主,丈夫能光明正大地帶著小妾出席是一件很打臉的事情。


    皇帝卻想都沒想起元璟的處境,歸根結底,不過是他打心底裏就沒將他放在眼裏,一切全憑自己的心意行事。


    而依皇帝現在的性子,無論是她,還是元璟,都沒有拒絕的權利,才造成了現在的局麵。


    入了皇宮,眾人都能看見,元璟與柳槲中間多了個嬌美的女娘,這樣的畫麵,讓人難免對他生出抹同情來。


    柳槲是想緩和元璟的尷尬處境,但眼下,表妹桑桑更需要自己關照的。


    桑桑從未參加過宮宴,禮儀什麽的也都沒學過,若在這裏行為出了差錯,便是萬劫不複的地步。


    因此,從入席開始,柳槲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孟淮桑。


    給她安排離自己最近的位置,好方便時時照看;


    見沒人注意時,轉頭湊到耳邊低語,給她介紹宮中的規矩;


    有人對孟淮桑出言不遜,也被柳槲毫不客氣地一一駁斥回去。


    因為孟淮桑是第一次見這樣大的場麵,心中總有些緊張慌亂的情緒,柳槲一隻手便悄悄放到身後握緊她的手。


    整場宮宴裏,除了需要起身敬酒的環節,她的手幾乎就沒有離開過孟淮桑的手。


    按規定的位置安排,元璟就坐在柳槲的身邊,那樣近的距離,兩隻同樣白皙的手掌的交纏情狀看得分明。


    元璟其實是對外人或是譏笑嘲諷或是同情可憐的眼神都沒什麽感覺的,他很早就對那個位置上的人沒了期望。


    自然,對皇帝給他造成的尷尬處境也能置之不理。


    但,他卻很難忽視柳槲與孟淮桑相處時自然的親昵。


    指尖交纏、附耳輕語、低眉溫言安撫……樁樁件件,都親密得像是要將人的眼睛刺傷。


    元璟眸中染上一絲血色,不久前才被刻在腦海中的遠離如鍾聲一般敲打著他的神經。


    他雙手握成拳攥了很久,倏地鬆開,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溫熱的酒液灌入肺腑,一杯杯,很快就麻痹了他的神經。


    那些奇怪的情緒本來快被壓了下來的,身後柳槲壓低的聲音又打破了他強裝的忍耐。


    明明對自己說好不管柳槲的事情,聽到她的聲音,元璟還是忍不住悄悄豎起了耳朵。


    他清楚地聽見,柳槲在問孟淮桑:


    “桑桑,要吃蜜橘嗎?”


    語氣溫柔親昵,帶著旁人插不進去的熟稔。


    孟淮桑雖然參加了宮宴,畢竟身份比在場的人都低了一大截,桌子上也會比他們少些菜品。


    像是淮南進貢的蜜橘,更是隻有皇帝看重的人桌上才有一碟子,孟淮桑是沒有的。


    這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偏偏柳槲就注意到了。


    元璟捏住酒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遏製自己側頭看柳槲的動作。


    但就算不轉頭,他也能想象出來,柳槲應當是溫柔含笑,笑中還帶著些寵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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