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床榻之上,一個人影忽而從床上坐起,似乎是因為驚嚇,坐起時手還不小心碰到了懸掛在簾帳旁的鈴鐺。


    “主子?”


    門口傳來守夜侍婢詢問的聲音。


    元璟放在被子上的手一緊,簾帳後,提高聲音:


    “沒事,下去吧。”


    支走了侍婢,身旁又恢複成寂靜的一片。


    元璟抬起右手,遮住眼睛,深深地垂下頭,讓自己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差不多過了一刻鍾,他才抬頭,雙眼在黑暗中閃著微光。


    看不見的地方,元璟的臉上盡是羞憤的表情。


    在夢境裏,實現願望的那個時刻,本也應該是他最快樂的時候。


    卻沒想到,幻象直接在眼前破滅。


    其實,元璟並沒有看到柳槲最後一層衣裳下赤裸的身體。


    當他用手指解開柳槲中衣上的係帶,準備剝去那層衣服時,“柳槲是男子”這幾個字便狠狠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下一瞬,他驟然清醒。


    夢境的戛然而止,於他而言,似乎是一種自我保護。


    元璟不知道,如果自己真實地看到柳槲的身體,看清那與自己相同的構造時,會是什麽感覺。


    驚嚇、害怕、因此減少對柳槲的情愫,還是並不在意……


    他不知道。


    他知道的是,雖然自己並沒有看到柳槲的身體,一直隱形在自己對柳槲情意下的另一個問題還是暴露了出來。


    元璟無比確認自己的心意,他是喜歡柳槲的,無論她是男子還是女子。


    但沒有哪一刻,能比此刻讓他更清醒地認識到,柳槲是男子到底意味著什麽。


    現在才是單方麵的喜歡,他的渴望就濃烈地想要占有喜歡的人,恨不得與柳槲徹底相融。


    也就是說,要是真的在一起,房事定然是他不會略過的事情。


    可是,男子與男子,該如何……


    元璟又抬起了右手,將自己雙眼遮住,直直地往後倒去。


    砰的一聲響聲過後,他忽略腦後的疼痛,看著掌心中自己帶來的黑暗,睜眼直到第二天天明。


    第二日。


    幾乎是屋外才有了一抹光亮,元璟就起了床。


    他洗漱後,換下了平時愛穿的囂張華麗的衣裙,著一身簡單的服裝,簡單交代了府裏下人兩句,就出了公主府。


    差不多過了用午膳的時間才回到府裏。


    回來後,元璟就一頭紮進了書房。


    這一進去,就是一整個下午的時間。


    柳槲上午來找過他一次,原本是想溝通一下昨天因詭異氣氛擱置的事項。


    聽到下人匯報公主出去後,她回了自己的院子,等到下午聽到公主回來的消息再過來。


    柳槲從纖雲知道了元璟現在的位置,找到了書房門口。


    “叩叩叩。”


    她指節叩在門上,發出沉悶的敲門聲。


    “誰?”


    屋內,元璟詢問的聲音沉穩平淡,如往常一般,並沒有什麽異樣。


    柳槲開口說明自己的身份與來意。


    “公主,是我。昨日有些事未說明清楚,我是來向您匯報的。”


    聽出來人是柳槲的時候,書房內瞬間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音。


    隔著門柳槲都能聽到,沉重的木椅被在地麵上摩擦的尖銳聲音。


    這聲音就好像是人受到驚嚇,突然站起身,身下的木椅也被不小心推開。


    好好的,公主怎麽會受到驚嚇呢。


    柳槲失笑,拋去腦子裏不靠譜的想法。


    誰料,緊接著,製造出尖銳聲音的主人開了口:


    “柳槲?啊……匯報事情嗎?好、好,我馬上來。”


    比起前麵的沉穩,這一次,元璟的聲音明顯慌張了不止一星半點,連語言邏輯都變得混亂。


    柳槲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裏麵的公主到底遇到了什麽事情。


    她站在門口,表情都變得嚴肅了許多。


    可等元璟打開門時,他除了麵色紅潤了一些,好幾次故意避開她看來的目光外,並未發現什麽奇怪之處。


    柳槲仔細觀察了一番,確定元璟並未受傷或是被人脅迫後,暫時放下心中的困惑,說起昨日未說完的事情來。


    本來,她是想進到書房裏麵與公主商量事情的。


    不知為何,在自己透露出想進到屋裏時,元璟臉上露出緊張之色,攔住了她。


    柳槲年集自己要說的事情也不是什麽要緊事,公主府的人也排查好沒有其他人的探子,就在屋外說也不是不行。


    她便遵從了元璟的意願,並沒有進到書房。


    兩人在門口大概說了半刻鍾的話,柳槲就離開了。


    這時間可以說是很短很短,但頭一次,元璟看見柳槲的身影,心情不是失落想挽留,而是長長地鬆了口氣。


    看見柳槲的身影在眼前消失,他立刻回到書房。


    關上門,坐回書桌前,從許多刻意弄亂信件紙張下拿出了一本——雜書。


    封麵看著很算正常,是兩名男子的繪像。


    兩名男子一坐一站,一人彈箏,一人吹簫。


    身上衣裙一紅一白,分外和諧,粗略一掃,瞧著倒像是高山流水逢知己。


    但一打開,就能看到裏麵每一頁都是兩人顛鸞倒鳳的畫麵。


    繪像關鍵地方就略粗躁些,不過該解釋到的地方,還是清清楚楚地講明白了。


    元璟翻出這本書後,徑直翻到了最後幾頁,他忍著麵上的紅霞,眼神不斷閃爍,也還是堅持著將它看完。


    許久之後,繪本被人無情丟開。


    元璟靠在木椅上,雙目有些呆滯,像是一瞬間經曆了世間滄桑一般。


    原來,男子與男子想要歡好交合,是要那樣的。


    這本書是他專門從外麵書坊買來長見識的。


    最開始,元璟打開第一頁的時候,才看清便迅速合上了書頁。


    他不大能接受這樣的男子關係,也不想要那樣的親密無間,不過是看了一眼,心中就隱隱有些不舒服。


    做了許久的思想準備,又將畫麵中的兩人替代成他與柳槲後,才繼續看了下去。


    這一看下去,就一發不可收拾。


    元璟終於能確定夢境裏的一切如果繼續,自己會是如何的反應。


    毫無疑問,他一定會接受,且會繼續後麵的事情。


    與柳槲交合歡好,融為一體,是一件會讓他從內心感到愉悅的事情。


    可是,可是……


    一個簡單又困難的問題,兩人,誰上誰下?


    元璟畢竟是皇室子弟,從出生起就有身為皇室子的高傲,不屑於屈居於人之下。


    他的性格還偏向於進攻侵略的一類,要做承受方,著實有些頭疼為難。


    但要是讓柳槲在下……


    兩人能不能在一起還兩說,讓她在下,不是硬壓著人吃虧嗎。


    那柳槲同意與自己在一起的概率不就更低了。


    就算這件事的發生,放在以後兩情相悅在一起的時間。


    從現在的局麵來看,柳槲並沒有對自己有別的想法。


    以後要是在一起,很大可能是柳槲已經退讓了。


    退過之後還要讓她一退再退嗎?


    元璟不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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