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苑本想拒絕湯瀲澄一起睡床的提議,但他態度十分強硬,又說“以免早起時被人發現端倪”,才答應了下來。


    她也不是不想睡在床上,不過是為湯瀲澄的清白名聲著想,才主動提出睡在地上。


    可是,現在在眾人的眼裏,他們就是有婚書媒聘的正經妻夫,這清白名聲,早就沒有了。


    至於真正的清白,清者自清,隻要自己行得端,又怎麽會汙他清白呢。


    如此想過,許苑心中已是清明一片。


    她走到櫃子前,從裏麵取出一張薄被,轉身正想將它放在床上,看見湯瀲澄的動作,腳步瞬間快了許多。


    “你這是在做什麽?”


    許苑快步走到跟前,將手上的被子丟在床邊的空地,趕緊製止了湯瀲澄拿著匕首往自己手心劃的的動作。


    “放血啊,喏。”


    湯瀲澄的手被抓著,動作無法進行,就昂了昂下巴,示意她去看床鋪下多出的那一方雪白錦布。


    那是成婚時都要備著的錦布,什麽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在眾人眼裏,他們都圓了房,這雪白錦布上,自然也是有些痕跡的。


    他們實際沒有,就需要自己製造出來。


    許苑飛快地眨了眨眼,視線避讓開,攥著湯瀲澄的手腕也鬆了幾分力氣。


    今日忙碌許久,夜色已深,湯瀲澄也是很疲累的。


    他打了個哈欠,感覺許苑退讓的動作,想著速戰速決,繼續拿起匕首,準備割手放血。


    冰涼的刀刃觸到掌心的時候,湯瀲澄的眼眸無比淡然,沒有半分的情緒波動,就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


    就好像,這出於某種目的傷害自己的動作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多大不了的。


    “等等。”


    許苑也沒有想到,自己就這麽出神的一會兒功夫,他又繼續了之前沒做完的事。


    她什麽也顧不上,著急地喊了一聲,就趕緊將匕首從他的手上奪走。


    “你做什麽?把匕首還給我。”


    湯瀲澄昨夜忙到很晚才休息,今天一大早就起來,本來就沒有休息好,隻想趕緊弄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睡覺休息。


    她這麽一阻止,就將他休息的時間又往後延長了許久,脾氣自然不太好,看過來的目光也含著些怒意。


    許苑本身脾氣是很好的,除了讀書,其他的事情都不怎麽管,也很少與人爭辯。


    若是遇到矛盾,大多數情況都是她主動退讓。


    這一次,麵對湯瀲澄的怒視,她卻沒有將匕首還回去。


    她在這一方麵的口齒並沒有多伶俐,幹脆也不解釋了,拿著從湯瀲澄的匕首在自己掌心比劃了下。


    右手要持筆寫字,不能受傷,許苑劃的就是左手的掌心。


    冰涼的觸感一閃而過,鮮紅的血珠就冒了出來。


    許苑從床上拿起那一方雪白錦布,用掌心在上麵胡亂塗抹了一會兒,並沒有什麽規律地亂塗亂抹,留下一團淩亂的紅色痕跡。


    這般情狀,正符合磨蹭時會導致的痕跡。


    她咬著唇不敢多看這上麵的印記,將有了血痕的錦布拿在手上隨意揉搓成團,扔在床腳角落,才開口道:


    “這樣,應該就可以了吧。”


    “匕首劃在身上,一個不小心,是會在身上留痕的。我是女子,就是留一道兩道疤也不打緊的,男兒家不是都很害怕這個的嗎?”


    林思瀾就是這樣,手指不小心破了個口子都會害怕地找自己委屈哭泣。


    更何況湯瀲澄現在還是直接拿匕首,要在掌心劃一道大口子。


    就算他不怕留痕,許苑想,


    “流那麽多血對男子身體不好,而且,受傷會很疼的,人得學會心疼自己。”


    許苑的語氣誠懇,眼神也很認真。


    湯瀲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複雜。


    自母父離世之後,就很少有人會用關心的語氣對他說這樣的話了。


    那些說著血脈相連的親人,每日裏想的也不過是如何從他手中多撈一些好處。


    甚至,還會覺得要是他死了,湯家那麽多的產業就是他們的了。


    都巴不得他早些死,怎麽可能去心疼這些對他身體造成不了什麽損傷的小傷呢。


    就是祖父,一開始會因為他是女兒留下的唯一血脈偶爾關心。


    後麵湯家好起來了,身邊圍繞著討好的親人小輩多起來,他哪裏還顧得上每日奔波都不怎麽著家的孫兒。


    那些有血緣關係的人,竟然還比不上一個見麵都不超過三回的陌生人。


    多可笑。


    湯瀲澄下意識懷疑起她的目的,右腳往外挪了一步,身體也跟著往外轉。


    兩人從麵對麵的姿勢變為了並沒有那麽直接的站位,減少了直接的目光交流。


    這是一個相對防備的姿勢。


    湯瀲澄不想看到許苑那雙清澈的眸子,那雙眸子幹淨得仿佛能將自己心中那些黑暗情緒照射出來。


    如果直視著,那些陰暗的懷疑與揣測好像都不能直接說了出來。


    回避過她的眼神後,湯瀲澄才開口問道:


    “你說人要心疼自己,那你主動代替我割手放血,不是正好違背了這句話嗎?”


    “你代替我放血,是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


    許苑沒有理解他話裏的意思,重複地跟著念了一遍這句話後,才恍然,大方地將自己這樣做的緣由盡數托出。


    “我不是想要什麽。”


    湯瀲澄聽她這樣說,眼中閃過一點早知如此的譏諷的光。


    以退為進,先否認,才能得到更多。


    沒有料到的是,許苑的下一句話,並沒有按照他的推測發展。


    “契約上的條約是我偽裝成你的妻主,那麽,像這個能夠讓旁人確信我們關係的事情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如果什麽事情都讓你來安排,你給我那麽多銀錢,我做的事情太少,這對你不公平。”


    湯瀲澄還是第一次看到為占便宜而不安的人。


    生意場上,誰不是想用最少的代價換取最多的禮儀。


    偏偏眼前這個人,死腦筋地要追求公平。


    當真是讓人覺得好笑……又不免心中多了些奇怪的溫暖感覺。


    這感覺在湯瀲澄心中翻湧,讓他都沒經過大腦思考,就說出了這句話。


    “那我上次給你的那些銀錢,可還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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