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湯瀲澄所料的一樣,聽他反駁,那些人就擺著長輩樣子,看著他搖頭。


    “你就是太年輕了,年輕氣盛,以後會吃虧的。”


    聽著這些話,他隻覺得十分無力。


    湯瀲澄閉了閉眼,胸口處擠壓著鬱氣,許久沒有說得上話來。


    那些人見他不說話,覺得是自己的道理說服了他,得意洋洋地想要繼續說些什麽,一道溫和的女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各位嬸母嬸父,容晚輩說一句話。”


    許苑與湯瀲澄達成合作之後,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寡言少語家中事務全由湯瀲澄做主的妻主。


    在長輩與湯瀲澄發生爭論的時候,也保持著沉默,沒有打算參與到他的家事中去。


    後來是聽著那些長輩的話實在過分,才忍不住開口。


    她斟酌著用詞,言辭並不激烈,沒有對哪一方的指責,語氣溫和地像是在與大家話些家常一樣。


    “男子並不是天生就該弱的。瀲澄靠著自己的能力將那時風雨中搖搖欲墜的湯家重新振作,光這一點,就勝過世上大多數人。”


    “他有自己的長處,做出了一番大事業,是天空中展翅的鷹,就不應該束縛於庭院中。”


    “苑知曉諸位長輩是一片好心,說那些話肯定也是擔心那會影響我們的感情。”


    先一頂高帽戴上,讓那些人以為她沒有看穿他們心中的想法,說不定還誤會她站在他們同一邊。


    畢竟啊,要是湯瀲澄真的按照他們說的話那樣做,許苑得到的好處也不會少啊。


    一個億萬家財全心全意為自己操勞的夫郎,多少女人求之不得。


    下一瞬,許苑的話就擊碎了他們的幻想。


    “但瀲澄那麽厲害我隻會敬佩,我本就是入贅給瀲澄,享受了他提供的富足生活,日後自然勤奮讀書,好中舉報答他。”


    “怎麽可能本末倒置,讓他犧牲自己來照顧我呢。各位長輩安心,苑絕不會做那得了好處不認人的白眼狼。”


    那些還想指指點點的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總感覺自己似乎是被內涵了。


    可抬頭一看,許苑麵上表情依舊,好似並沒有暗地裏指責批判他們的意思。


    說來,她這張臉在與人來往時真是占了太大的便宜。


    斯文清秀的一張臉,眼眸澄澈,很單純又有一種固執的堅定,不會受世俗那些事情影響。


    那些為利為權為色為欲的蠅營狗苟,很難讓人聯想到她的身上來。


    也或許,確實是他們誤會她了。


    許苑本也沒有內涵的意思,那些話都是她認真的認同,不過是他們心虛,才會聯想到自己身上。


    罵名不是她丟過來的,是他們自己心虛戴上後又惱羞成怒。


    總而言之,不管是故意為之還是無意,造成的結果,就是本還有很多道理想要說說的人一下子失了聲。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尷尬。


    過了許久,才有人打破寧靜,笑著開口說道,


    “啊,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小妻夫過得好我們也就放心了。”


    “可是,”有位長輩似乎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念叨了句。


    “澄澄也忙,你準備科舉也忙,兩人都抽不出時間相處,感情是不是會受到影響啊?”


    許苑臉上露出真誠的感激笑容,“嬸父提醒得對。我以後每日盡量早些下學,回來與瀲澄增加相處時間。”


    本來是想不死心地挑撥離間他們之間的感情,倒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推動了他們的感情發展。


    那位長輩麵上表情後悔不已,卻也不好再在這時候多說什麽了。


    湯瀲澄從正廳出來時,想起那時眾人的啞口無言,忍不住看向許苑,感歎了句:


    “沒想到你這個讀書人也有刻薄的一麵啊!”


    念出“刻薄”二字時,湯瀲澄的唇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語氣也是上揚的,明顯是並沒有將它當做貶義的詞在用。


    昨日他還覺得許苑是個木訥臉皮薄的書生,今天又敢話中有話地嘲諷那些勞什子長輩,兩種迥異不同的形象也是融合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不過,挺好的。


    許苑眼眸微微抬起,仔細思考了今日自己在眾人麵前說的話,並沒有覺得哪裏是不對的,便認真反駁道:


    “我沒有刻薄,也沒有想忤逆長輩。書中曾有一語,人非完人,長者也非全人,不是所有話都是正確的,若是有錯,自然需要我們指正。”


    “又曾有聖人說過——”


    她拿著讀過的書中內容,為自己的行為做著解釋。


    湯瀲澄雖是識字,也不過是為了算賬不被人忽悠,那些枯燥無味的聖人言書中道隻會讓他覺得生乏困倦。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他揚揚手,打斷她沒有說完的話。


    “不管你說那些話是什麽理由,總而言之,今日多謝你了。”


    那些被說了無數遍的東西,如果提出反駁的人是他,定然是不會像今日這樣好收場的。


    湯瀲澄眺望了下遠處,轉過頭,看向許苑,問:


    “你今日幫了我忙,想要什麽,我送給你。古書,孤本,還是珍硯?”


    他愛財,對銀錢更是重若生命,可在生意場上待得久了,知道地最清楚的一個道理,就是:


    無論什麽東西,都是需要利益交換得來的。


    他們約定的契約當中,並沒有提起過需要許苑幫忙這件事,她卻幫了,自己就需要給予她相應的回報。


    這樣,才是互不相欠。


    “回報?”


    許苑對這句話極為奇怪,想清楚他的意思後連忙搖搖頭。


    “我不能要。我並未做什麽事情,那些話都是從心而發的感想,而非作秀,是我自己本就想說的事情。”


    “就算可能碰巧幫到了你,也不是我的功勞,無功怎能受祿。若受了,古來聖賢皆會唾棄我此舉的。”


    ‘怎麽就一點不知道變通呢。’


    湯瀲澄忍不住在心中念叨了句。


    分明自己提的事情對她是有好處的,還是會因為書中學的道理而拒絕。


    換做旁人……換做旁人,不是應下,就是假裝拒絕而謀劃更多的事情。


    可他清楚地知道,許苑不是這樣虛偽的人。


    她說不要,就是真的不要,而非另有打算。


    ‘榆木腦袋一個,怕是讀書讀傻了吧。’


    湯瀲澄忍不住默默想,嘴角常的笑容弧度卻好像變淺了些。


    沒有那樣完美,但多了幾分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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