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寒和璃染穿行在少室山下的叢林裏,蕭凡離開有好一陣了,可是那七百人訓練得再好,穿過一片密林也不可能不留痕跡,他們憑著循著蹤跡跟了十幾裏,還是不見蕭凡等人的影子。


    夏雪寒俯身撿起一片葉子,那片葉子被切成了兩半,切口平滑,夏雪寒淡淡的道:“是被強橫的內力切開的,地上的草莖朝北,這是衣襟帶起的勁風導致的,應該是日行三百裏的速度行軍,追!”


    說完,起身就要向前方追去,一直寡言少語的璃染道:“公子,屬下知道公子論起機謀無人能及,但是對手也未必猜不到我們會追上去,這麽貿然前往,會不會太冒險了?”


    “璃染,猜中對手的心思隻是贏了一半,若是想完全打敗對手,就要讓他算無可算。好了,走吧!”夏雪寒微微一笑,提氣縱身追了上去。


    璃染從心裏是信服夏雪寒的,那個白衣若雪的少年算無遺策,就像九天之上的一輪紅日,無物可掩其光輝。


    向北追了兩天,已經到了大夏與大遼接壤的地方,這裏無論城郭還是村鎮,狼煙四起,餓殍遍地,無數百姓家破人亡,靠著典妻賣子艱難的生活著。


    已經是黃昏時分,地平線上的那輪紅日還遲遲不肯落下,夕陽染紅了半邊天,一望無際的邊塞被鋪上了一層紅色。眼前的這個小村子已經化成一片火海,那火舌躍得高高的,天都似給它點燃,天與地便似因這火海而連接在一起了!熾熱、熏臭的氣息撲麵而來,令人呼吸不由一頓。


    移目望去,一隊身穿黑甲的遼國騎兵,騎著馬奔馳在巷陌之間,他們的刀鋒甲胄都被染得殷紅,每一匹馬的鞍轡上都掛著十來個滴血的人頭。


    那隊遼國騎兵揮刀砍殺著手無寸鐵的百姓,斷壁殘垣下傳來小兒的啼哭,而地上已倒滿了百姓的屍體,還不時還有人倒下,火光中,地已是一遍紅色,那是鮮紅的血以及……死去的人!


    廝殺痛喊聲不絕於耳,刺痛著耳膜,濃稠的血腥味、那烈火燒毀一切的焦臭味,和著黃昏的風滲入村子中每一個角落……熾紅的火光之中,一切似都在跳躍,一切似都在變形扭曲著,天地這一刻已不是那個天地……


    “得得”的馬蹄聲越來越急,一個遼國騎兵將領的馬背上馱著一個妙齡少女,一路朝村口奔來,肆意的狂呼著,臉上掛著張揚凶獰的笑。


    “放開我!放開我!你……”那女子話還沒說完,那遼軍將領一個耳光扇過來,那少女的臉頰登時就腫了。


    “小娘皮,放開你爺今晚找誰消遣去啊?”遼軍將領說完摸著那少女光潔的臉蛋,放肆的笑了起來,他身後的遼國騎兵也舉著染滿鮮血的刀大聲歡呼。


    “放開我,你這混蛋……”那少女扭頭躲開遼軍將領那隻汙穢的手,在馬背上拚命的掙紮,可就是掙脫不了那雙強有力的手。


    “籲!”遼軍將領突然約住了馬,這強勁的衝擊差點把人顛下馬來,一隊人安靜了下來,就連馬背上的少女也閉上了嘴。


    作為一個從屍山血海爬出來的軍人,他能感覺到在如此晦暗的夜色中,撲麵而來的銳氣!那是濃重的殺氣,如寶劍斂鞘仍不掩其鋒!隻要對著前方稍凝視久一點,便感覺似有千軍萬馬揮攻而來,轉眼即要淹沒!


    借著閃耀的火光,依稀可以看見前麵立了兩個人,在朔風的吹拂下衣角發絲微微揚起,透著一絲肅殺與冰冷。


    “放下她!”一陣蕭瑟的風將這冰涼的三個字吹進了遼國每一個騎兵的耳朵裏,還有馬背上那個絕望的少女耳中。


    “你……你是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抓住韁繩的手不自覺的移向了腰間的佩刀,那個人太恐怖了,就像一座巨山聳立在前方,讓他感覺渺小得像一粒塵埃。


    “同一句話,我不喜歡說兩遍!”冰冷的話再次傳來,像一支冰涼的箭射穿了那些遼國騎兵的肌膚,那寒意透過箭簇直抵五髒六腑。


    “咕嚕!”


    遼軍將領喉結蠕動,咽下了一口口水,一拍馬,揮刀衝了上去,大叫道:“兄弟們,宰了他們!”


    前麵的人影動了,可是遼軍將領能感覺到那不是說話的人,雖然深不可測,但是這個人弱了一分氣勢,弱了一分王者之氣。


    黃昏下,那獵獵的衣袍卷起地上的血花,灑到了遼軍將領的臉上,還有些溫熱,可是他的心卻變得冰冷,因為他看見一把短刀斬了過來,他不是不想躲避,而是生不出躲避的心,太快了,下一瞬間,他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還在馬上,可是那已經不屬於他了。


    那人影沒有停滯,朝那些遼國騎兵射去,隻見一道紫影朝他們衝過來,隻聽幾聲兵器落地的聲音,有六個人已經落在馬下,生死不知。


    剩下的那個人看著手中的半截斷刀,雙手不由得顫抖起來,他殺過很多人,無論是在戰場上還是像今天這樣,可是沒有一次像這個黃昏一般絕望過,原來對死亡的恐懼是這種感覺。


    “一個真正的戰士要麽死於戰場,要麽死於衝鋒的路上。從你第一刻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起,就沒有資格做一個戰士!哪怕他是敵國的百姓!”黑暗中的那個白衣飄飄的人再一次說話了。


    話音剛落,最後的一個遼國騎兵被嚇得摔下馬來,他顧不得疼痛,顧不得地上黏稠腥臭的血,朝那個人爬過去,這一刻,他隻有一個念頭——活下去!麵前的人太可怕了,仿佛他有主宰世間生殺的大權,冰冷的氣息讓他生不出一絲悖逆之心。


    “你現在連作為一個戰士的尊嚴都沒有了!”每一個字都像利刃一樣削割著這個遼國騎兵的血肉,他停了下來,跪伏在一汪血泊裏,不敢說話。


    那個黑暗中的人走上前來,借著火光,那遼國騎兵終於看清了那人俊美絕倫的麵龐,飄逸的白衣,眼神中透著一份悲憫和無奈。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俊美的少年,不過他不敢再看,因為他怕多看一眼就會玷汙了這個聖潔如仙的少年。


    “你們是遼國哪個將軍帳下的軍士?”夏雪寒沒有看他一眼,冷冷的問道。


    “我……我……我是哈爾赤將軍帳下先鋒營的,今……今天奉命出來打草穀!”遼國騎兵咽了一口唾沫,吞吞吐吐的說道。


    “這是你們屠殺的第幾個村子了?”


    “今、今天是第、第三……三個了!”他偷偷抬眼看了夏雪寒那冰冷到極致的臉龐,這一刻他感覺自己與一具屍體無異了。


    “嗯,兩國交兵,生些殺戮無可厚非,我承認我大夏也有軍士這麽對待你遼國百姓,但我是大夏國人,有些事我無法判斷對錯,或許這世間也根本沒有什麽對與錯吧!”夏雪寒輕輕的一掌拍下去,隻聽“噗通”一聲,那個遼國騎兵倒在了地上一汪血水裏。


    璃染上前扶下了馬背上驚魂未定的少女,那少女看著眼前這個白衣如雪的少年,幾疑遇到了仙人,雙膝一軟,跪在了夏雪寒身前,也顧不上滿地的血汙,一個勁兒的磕頭,“多謝神仙公子救命之恩,多謝神仙公子救命之恩……”


    璃染把她扶了起來,夏雪寒皺了皺眉頭,道:“姑娘家裏可還有什麽親人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都死了,都死了,這群畜生,進村見著男人就殺,見著女人就搶,都死了……”那少女麵容清秀,算不得多出眾,唯一引人注意的就是一雙寶石一般晶瑩的眼睛,此時已經噙滿了淚水。


    “漢人罵契丹人豬狗不如,殺人如麻,可是契丹人也罵漢人奸險狡詐,是披著人皮的畜生。今日看到的是遼國騎兵屠殺中原百姓,可是又有多少大夏騎兵手刃遼國平民呢?這就是邊境,這就是戰爭,中原的百姓雖然苦,但也聊勝邊疆這些噙著血淚的百姓。”夏雪寒看著滿村的火焰、屍體、鮮血,長歎道。


    那少女蹲在地上哭了起來,夏雪寒上前,拿出一錠銀子放在她腳邊,道:“本想帶你離開,但是還有些要事處理,你自己去謀些出路吧,若是沒有地方去,可以到長安琅琊王府,那裏會收留你的!”


    少女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白衣少年已經走遠了。對啊,這世間也隻有琅琊王才會這般白衣如雪,風華絕代,那如泰山般偉岸的脊背仿佛可以頂起一片青天。


    “公子,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璃染問道。


    “找哈爾赤。”


    “我們不是要追蹤蕭凡嗎?怎麽……”璃染問出時,突然發現自己的話有些多了,主人說什麽哪裏由得她來質疑。


    “剛才那個遼國騎兵說他是哈爾赤先鋒營的,哈爾赤是遼國大將,怎麽會讓先鋒營出來打草穀,我看是派他們出來以打草穀為名打探消息的。”夏雪寒抬頭看了看,月已經不再圓了,清暉灑在那個被戰火侵蝕的小村莊裏,顯得格外的孤獨,格外的冷。邊疆不知道有多少個這樣的村子慘遭毒害,要去救,又真的救得完麽?


    “公子是說,哈爾赤是派先鋒營出來打探蕭凡的消息的?”璃染道。


    “或許蕭凡已經與他會合了,他派人來是為了打探我有沒有跟上來。”夏雪寒道,他纖塵不染的臉龐不禁掛起了一抹淡淡的悲傷,今年中秋又沒有陪母妃一起過,這異鄉的月終究沒有小時候和母妃一起看時明亮啊!


    “那我們……”璃染冷若冰霜的臉素來是不會有什麽表情的,她此生隻要聽從主人的命令行事就行了,永遠不會有感情影響她的心智。


    “走吧!我可不是為了追殺蕭凡才來的,我要查明一件事情。”夏雪寒當先沒入黑暗中,孤傲的背影有些落寞蕭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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