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輪生滅陣中,眼前沙塵彌漫,耳邊驚雷滾滾,似有千軍萬馬衝殺過來,被困在陣內的黑衣高手雖然看不清眼前,但真切的感覺到刀槍的寒芒朝自己射過來、馬蹄掀起的石子彈在自己臉上。連忙揮刀砍去,血花濺到自己的臉上,自以為殺掉了敵人,殊不知砍死的是自己的同伴。


    蕭凡看著身邊那些幾乎陷入癲狂的手下,不禁皺起了眉頭,這轉輪生滅陣是鬼穀絕學,既入陣中,不費一兵一卒可殺千軍萬馬。


    轉輪生滅,生死輪轉,生到極盡是死,死之後是輪回,輪回過後又是新生,周而複始,無窮無盡,此陣詮釋了物極必反的奧義,也闡明了生死輪轉的意理。


    大夏聖祖皇帝,當年與對手各自坐擁半壁天下,他手下第一謀士衛玄便是鬼穀傳人,布下此陣殺掉了敵人二十萬大軍,從此敵軍一蹶不振,聖祖皇帝才開創了大夏四百年基業。


    一陣屠殺二十萬軍士之後,衛玄深感罪孽深重,遂隱居深山,終其一生不為人設一謀,青燈古佛,了卻餘生。因轉輪生滅陣太過凶殘,被稱為天下第一凶陣,聖祖皇帝君臨天下後親自下旨,此陣不得現於沙場之上,否則視為魔類,天下共株。


    這陣法被視為鬼穀一門的禁術,雖有縱橫兩個弟子,卻不論資質,不論將來成敗,隻傳德行高者,旨在萬不得已才使用,以求少造殺業,不想今日在這裏卻見到了此陣。


    蕭凡一聲長歎,心下苦笑道:那老頭子終究還是選擇了他。


    “天道輪轉,戮滅眾生,看似無情,卻對萬事萬物留有一線生機,若抓住了那一線生機,必然死中有生。《博誌》篇有這麽十二個字需得參悟透徹‘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耳畔響起了鬼穀子在他離開時對他說的話,想來也是怕轉輪生滅陣無人能敵,故此留下的一線生機。


    蕭凡也是極端聰明之人,也不顧耳邊戰火紛飛,刀劍嘶鳴,盤膝而坐,摸出八枚銅錢,分放身體四周八個方位。


    又拿出三枚銅錢,占卜吉凶,第一卦卜出蹇卦,這在易經六十四卦中是下下卦。蕭凡苦笑道:“莫不是天要亡我,竟然卜出這麽個異卦,下艮上坎相疊。坎為水;艮為山。山高水深,困難重重,跋行艱難。”


    蕭凡冷哼一聲,道:“哼,我若不願死,命數又何如?”心下又泛起一股執拗,收起銅錢又卜了一卦。這一次竟是睽卦,又是一個下下卦,下兌上離相疊。離為火;兌為澤。水火相遇,怎可安生,蕭凡額上驚出層層冷汗。


    收起銅錢一連卜了五次,都是下下卦,蕭凡癱坐在地,雍容華貴的他現在滿臉頹喪,喊殺聲震天,卻入不了他的耳。


    “也罷,既然注定了我無緣與他逐鹿天下,那死在此處也好,省得將來看他們花前月下!”絕望的扔出了第八卦,這是他第八次占卜,先前的七次下下卦讓他心灰意冷,認定了這次是必死之局,隨意扔出的這一卦也沒抱什麽希望。


    忽然,他眼睛一亮,竟然是謙卦,下艮上坤相疊,艮為山,坤為地。雖是一個中中卦,卻是六十四卦中唯一一個生卦,山立於地,地麵有山,地卑而山高,是為內高外低,功高不自居,名高不自譽,位高不自傲,這就是那一線生機。


    “哈哈哈!天不亡我。聽我號令,往正南艮位殺出,出者由西北角坤位殺入,此陣必破!”蕭凡仰天大笑,滿臉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這幾百個黑衣高手都是他精心訓練出來的死士,雖然處在危急關口,仍然服從蕭凡的命令,辨明方位後,一齊朝正南衝去,也不管耳邊殺聲震天,腦後寒芒徹骨。


    一番殺進殺出,陣內的黃沙落地,歸於平靜,那百零八塊石頭歪歪斜斜的倒下,隻餘陣內的一地屍體,那些屍體麵目猙獰,死相極其淒慘。


    有人瞳孔爆睜,似看到了什麽恐怖的事情,給活活嚇死;有人胸腔被割開,一顆心落在一旁,兀自在跳動;有一人肚子被另一人剖開,他卻扯出腸子把那人活活勒死;還有的人頭顱被劈成兩半,雪白的腦漿和了鮮血流落一地;還有……


    饒是這樣一群身經百戰,早就沒有了常人情感的死士,也不禁眼皮發跳,內心波瀾起伏。


    “好好安葬,他們都是我兄弟,最好的兄弟!”蕭凡這樣一個雍容華貴的翩翩公子,看到此情此景,嘴角也不禁顫動,朝那些屍體鞠了一躬,沉聲道。


    看著他帶出來的五百多黑衣高手,現在就隻有幾十人站在他身邊,蕭凡一聲長歎,轉身離去。


    “伏羲六十四卦,即使是上上卦都有缺陷,唯獨這謙卦,雖無福澤,卻也沒有厄難,這或許才是六十四卦中最好的。為人處世,若是一生恪守這‘謙’字,想來那人即使一無所有也會成為聖賢吧!”耳邊再次回想起鬼穀子的諄諄教誨,原來他那個時候就料到了會有這麽一天。


    道法自然,物極必反,蕭凡就是抱著必死的心擲出那第八卦,才從這必死之局中抓到了一線生機,天道,果然是慈悲的。


    一身黑衣的蕭凡帶著僅剩的幾十個黑衣武士回到天狼關中,哈爾赤早接到線報出城接應,但是不管眾人如何詢問,蕭凡都是一語不發,自顧自的回到了房中。


    直到第二日黃昏才從房裏出來,那俊美絕倫的黑衣公子此時有些憔悴,墨玉般的眼眸也少了幾分神彩,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蕭凡木然地朝蕭皇後的房間走去,這時蕭皇後的房間已然修繕完畢,蕭皇後正在房間裏觀書。


    “皇姨母,把你知道的告訴我!”蕭凡走進屋裏,也不見禮,直接朝著蕭皇後道。


    “知道皇姨母看的什麽書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蕭皇後並不急著回答他,反而笑著問道。


    蕭凡木然的搖了搖頭,蕭皇後放下書,道:“皇姨母讀的是兵書,漢人兵聖孫武所著的書,剛才看到了第十三篇,叫做‘用間篇’。其文曰: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蕭凡點了點頭,道:“侄兒明白了,謹記皇姨母教誨!”


    蕭皇後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的才幹與夏雪寒本在伯仲之間,誰也不能斷言一定勝了誰,互有勝負也實屬尋常!”


    “多謝皇姨母開解,小侄必當不負厚望!”蕭凡臉龐上的低迷因著蕭皇後的一番話掃去了幾分,眼中也多了些平日間的深邃。


    “你不是要聽夏雪寒的事麽?皇姨母現在就講給你聽。”蕭皇後拉著蕭凡坐到她的旁邊,靜靜地說道。


    蕭皇後仰起頭長歎了一口氣,當初那個人還是自己最好的姐妹啊,彈琴舞劍,吟詩作對,好不瀟灑。那個人被譽為當世第一奇女子,文采武功自是不必說,單是那傾國傾城的樣貌就足以顛倒眾生,萬世流傳。


    而自己也是出生名門,琴棋書畫無一不精,一手戳心素手劍自問是女子當中第一人,清麗容顏足以讓天邊的皓月黯淡,一切與她相比皆是不差分毫,這樣兩個超凡脫俗的女子相識,必然是惺惺相惜,相見恨晚。


    可是她卻奪走了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悄然離去,沒有一句解釋,隻把孤苦留給了自己,最後嫁給了一個自己並不愛的男人,在九重宮閣中勾心鬥角。


    雖然蕭皇後仰著頭,但是那淚水仍是忍不住從眼角滾下,悵然道:“夏雪寒的母親的真名叫做雲彩萱,江湖人稱彩蝶仙子,是二十多年前江湖六大高手之一,她和舞羅公主長著一張一模一樣的臉……”


    ***


    大遼皇都上京,宮闕沒有長安密集,街道也不如長安繁華,就連街上的人也較長安少了許多。皇城的南書房裏,遼國元宗皇帝在批閱著奏折,而昭夢公主則在他身後殷勤的跑來跑去。


    “來,父皇,喝茶!”


    “夢兒這力道可合父皇心意?”


    “父皇,您休息一下吧!龍體要緊!”


    ……


    龍案前那個高大的中年男子哭笑不得,但見他著了一身紫繡九龍袍,方口闊麵,兩條眉毛如虯龍在臥,古銅色的麵龐仿佛刀削而成。比起崇明帝,他多了些英武不凡,少了些溫文儒雅。


    元宗皇帝放下禦筆,笑道:“夢兒,你就這麽盼著離開父皇,急著嫁到夏國去啊?”


    “哪有啊?夢兒這是舍不得父皇嘛!”昭夢公主抱著元宗皇帝的胳膊撒嬌,那恬靜柔美的聲音足以把人的心給化掉。


    元宗皇帝拉起昭夢公主的手,道:“夢兒,父皇有三十三個兒女,最寵愛的還要數你這個丫頭,這次你遠嫁夏國,父皇是真的舍不得啊!”


    “父皇……”昭夢公主吊在元宗皇帝脖子上,親呢得像一隻小貓。


    元宗皇帝輕輕拍著昭夢公主的玉背,道:“夢兒,若是你在琅琊王府受了什麽委屈,盡管派人捎個信來,父皇就是傾全國之力,讓山河染紅,也要給你討回公道!”


    “謝謝父皇!”昭夢公主眼圈紅紅的,以前淘氣離宮出去玩,最多也是一兩個月就回來了,如今遠嫁他鄉,要想歸寧,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昭夢公主忽然擦了擦眼睛,嬉笑道:“父皇不用擔心,以夢兒的武功,將來誰受委屈還不一定呢!”


    元宗皇帝刮了一下昭夢公主的瓊鼻,笑道:“說得也是,你這個小淘氣讓父皇頭疼了十八年,現在該讓那夏雪寒頭疼了!”


    “父皇又取笑夢兒了!”


    元宗皇帝一雙大手輕輕撫著昭夢公主的臉,道:“你說逸凡那麽好的一個人,你怎麽就是不喜歡呢?他論起武功才貌,不輸夏雪寒半分,又是我遼國最年輕的兵馬大元帥,這些年他對你的好,父皇可都看在眼裏啊!”


    昭夢公主眼裏有些黯然,道:“愛是兩個人的事,逸凡哥對我好我從心底裏感激,但是愛一個人沒有錯,錯就錯在愛上一個不喜歡自己的人。”


    “那你能肯定夏雪寒就是愛你的麽?”


    昭夢公主驀然一震,眼中泛起一絲迷離,是啊,他是愛著自己的麽?或許自己也犯了一個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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