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寒凝神靜心,內心空明,內功心法自行運轉,雄厚的真氣流走奇經八脈,在體內激蕩的內息漸漸平複下來。


    慕雨楓,躋身四大公子,與一個個高貴得讓日月都暗淡無光的皇、帝、仙並肩而論,並沒有絲毫的作假,他是真的有這個實力。


    “同樣的一招,可是他如今又真的能‘斷塵緣,斬相思’麽?”雲逸凡冷笑道,“沒有劍意的一劍,又怎能敵得過斷念絕情的血屠公子!”


    “浮生袖手劍呢!袖手天下麽?”對於雲逸凡那句話,夏朗倒是沒有多少訝異,隻是心裏卻是多了些不解,若是真的‘斷塵緣,斬相思’了,又如何來袖手天下呢?


    敢為了一個心裏深愛的人,連天下都不在眼中,視若塵芥,這得是怎樣的愛啊!夏朗心裏一陣冷笑,天下怎麽會有這樣的傻子,簡直就是笑話!


    此刻夏雪寒已然恢複如初,手中淚痕劍似那一株長在弱水河畔的彼岸花,劍意透著傷悲,單單是看著那人,看著那把劍,就讓人有股抑製不住眼眶淚水的感覺。


    “止戈為武!”


    一股磅礴的氣息從夏雪寒身上噴薄出來,可又在一瞬間消失不見,頃刻歸於平淡,要不是在場的幾人都是見慣大風浪的人,幾乎要以為出現了幻覺。


    道法自然,夏雪寒再沒有那些花哨的劍勢,沒有雄渾的內力,隻雙足一點便飛落到一臉驚異的慕雨楓身邊,抬劍砍過去。


    劈、砍、刺、劃……


    一招一招像是市井無賴鬥毆一般,雜亂無章,若是細細看來更是會大吃一驚,因為夏雪寒根本沒有調用半絲內力,隻是“胡亂”揮舞著手裏的劍,哪裏還有一個一流高手的樣子。


    若是有一群圍觀的江湖人士在,多半要以為夏雪寒連敗給慕雨楓,內心承受不了那種挫敗,已經神智不清了。


    至少不會武功的夏朗有一瞬間是這麽想的,但是也僅僅是一瞬間而已,因為他了解他的對手,就如他們了解自己。


    雲逸凡看著夏雪寒那雜亂無章的攻勢,心中卻是是難以平靜,蘊天地萬法於平常,卻又像百川歸海般淵博。


    何謂武,非爭,非殺,武起處興幹戈,武之極境便是平息幹戈。


    正如“武”這個字,止戈方為武!


    不用一絲內息,慕雨楓的逆亂陰陽訣便奪不了他的造化,看似雜亂無章的胡劈亂砍一氣,其實密不透風,即使是雲逸凡也窺不出一絲破綻。


    慕雨楓急急揮劍抵擋,夏雪寒的招式全無章法可尋,這下倒弄得他手忙腳亂。本該斜削下的一劍,他偏偏直直的刺過來;已然準備接他力劈之勢,誰知夏雪寒翻腕朝他脖頸劃去。


    慕雨楓雖然行走江湖時日不多,但是也見過不少劍術名家,卻又哪裏見過這等近乎無賴的打法。


    這一下倒是逼得慕雨楓連連後退,尤其是夏雪寒那飄忽的步法,隻一眨眼便到了慕雨楓身後。夏雪寒身上透發的那股與自然萬物相契合的氣韻,讓慕雨楓的心像是被巨錘錘了一下,在夏雪寒麵前他竟然覺得渺小卑微起來。


    忽然間,夏雪寒的劍法又變得淩厲起來,一招一式仿佛有了生命一樣,一招極其普通的“仙人指路”,抬手就向慕雨楓點去。


    “哼,終於肯用正常些的招式了麽?”慕雨楓嘴角泛起一抹冷笑,手裏的龍淵發出一聲歡快的顫鳴,直接迎了過去。


    可是夏雪寒偏偏不如他願,在一瞬間劍鋒一轉,朝右邊偏了一尺,那淚痕就像是一條靈蛇,巧妙的擦著慕雨楓的臉龐繞道了他的腦勺後麵。


    慕雨楓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劍氣直逼自己的天靈蓋,後背不自覺的冒出了冷汗,這般詭異的劍法,當真是防不勝防!


    “嚓!”


    隻見火光閃起,慕雨楓向右一轉,手裏的龍淵順勢回擋,可是終究慢了一分,一陣風吹過,卷起層層黃沙,一縷黑發隨著風飄遠。


    “嗒!”一滴殷紅的血珠滴落到黃褐色的沙地裏,頃刻沉沒不見。


    慕雨楓已經順勢閃開了幾尺,反手摸了摸自己的頸項,低頭往手掌一看,竟然滿手的鮮血。他一雙灰撲撲的木然無光的眼睛裏滿是驚駭,這夏雪寒果真是習武一途中的天才,隻一個失神便想出了破解自己武功的辦法。


    “嘿嘿,這樣才有趣呢!”


    慕雨楓抬手,舔了一口掌中的鮮血,臉上擠出一抹笑容,卻是那麽猙獰可怖,如嗜血魔王從幽冥歸來。


    “拿出你的真本事來吧!”


    慕雨楓手裏劍光紛飛,卷起滿地黃沙,千夫垂淚,萬馬嘶鳴,這一招端的凶威十足,勢不可擋。


    隻見夏雪寒輕輕抬手,仿佛害怕驚了這空曠的塞漠,悲哀了這孤寂的雁門。無一絲內力散漫開來,卻讓人心裏油然升起一股芥子置於須彌前的渺小的感覺,雙膝顫抖,忍不住跪伏下去,叩首千百遭。


    慕雨楓的逆亂陰陽訣不單單是一種修煉內力的武功,更是糅合了劍法、刀法、拳法、指法等高深武學精粹,不然豈敢號稱逆亂陰陽。


    隻見慕雨楓那一劍蕩起滾滾黃沙,劍風過處黃褐色沙地上裸露出的岩石都被他的劍風掃成粉末。


    “這套武功果然霸道!”就是夏朗這不曾涉獵武學的人也不由得發出由衷讚歎,反排命格,逆竊天機,奪取陰陽造化,不是說說而已。


    隻見夏雪寒那緩緩抬起的劍沒有半絲劍氣流溢出來,卻仿佛是跨越了千古而來,刺破慕雨楓卷起的沙塵,白衣不染塵埃,飄然若謫仙。


    “叮!”


    一聲清脆的聲音像是寂寥了無窮歲月的沙漠傳來的一聲駝鈴,空曠山穀響起的一聲鳥鳴,隻見地上黃沙四起,湮沒了那揮劍而立的兩人,除了這一聲輕響竟然什麽也沒有傳出。


    隻見雲逸凡臉上露出一抹捉摸不透的神色,說不清是喜、是怒、是驚、是哀……


    他拉了拉韁繩,一句話也沒說,就要離開這裏。


    “天帝這就走了麽?”夏朗看雲逸凡準備離開,不禁喚了他一句。


    “勝負已分,朕自然是該走了!”雲逸凡那墨玉般的眼眸微微抬起,看了一眼那尚未落下的黃沙,在馬上加了一鞭,奔向那蒼茫的遠方。


    “勝負已分麽?”夏朗的嘴角勾勒出淺淺的笑容,那深邃的看不透徹的眼凝視著那山丘看了好一會兒,也拍馬離開。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寂寥的雁門關外那人影被夕陽拉的很長,在這個蒼茫的邊疆一切竟然都顯得渺小起來。遠方一匹白色的駿馬在夕陽下緩緩前行,馬背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人,馬的後麵還跟了一條大白狗,估計也是走了不少的路,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的走著。


    白衣若雪,膚如凝脂,那美麗的不惹一絲塵埃的臉龐比瑤池仙子更要清麗萬分,那超塵脫俗的氣質不似紅塵中人。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用來形容她隻會顯得庸俗,傾國傾城一笑千金用來形容她隻會顯得廉價,這種女子就是紅塵仙子,花中魁首。


    她身前有一個小女孩,也是生得粉妝玉砌,一張小臉粉嘟嘟的能擠出水來,像是畫裏走出來的,可愛得讓人心生愛憐。


    “娘親,爹爹去哪兒了啊?我們都找了這麽久了!”小女孩兒昂起頭甜甜的問道,雖然極力掩飾,但是言語裏的那一絲委屈還是表露了出來。


    白衣女子正是南夢影,她摸了摸愛女的腦袋,輕輕說道:“娘親已經給爹爹傳信了,他現在一定也在找我們呢!馨兒要是累了,就在娘親懷裏睡一會兒吧!”


    馨兒搖了搖頭,抬起寶石般的眼睛看著南夢影,道:“馨兒不累,馨兒要和娘親一起去找爹爹!”


    “馨兒真乖!”南夢影往馨兒臉上親了一口,自己的小女兒不僅聰明可愛,而且善解人意,真的很討人喜歡。


    “汪汪!”本來跟在身後耷拉著腦袋的雪球忽然抬起了腦袋,一雙銳利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前方,叫了兩聲。


    南夢影和馨兒也順著雪球的目光朝前望去,隻見黃沙漫漫的地平線處,一道身影像是從太陽裏走出來,顯得那麽高大,那麽從容不迫。


    他的步子不緊不慢,卻又那麽的瀟灑自如,就像蓬萊上仙腳踏祥雲而來,邁得很和緩的步子偏偏一步就有四五丈遠。


    隻見他身形幾個幻滅就移出裏許遠,朝南夢影母子這邊過來。


    “娘親,你看,是爹爹,爹爹來找我們了!”馨兒看著那個人過來,回過頭來指著那個人影衝著南夢影歡喜的呼喊,就像得了一件寶貝似的。


    南夢影隻是微笑著看著前方,一臉幸福的模樣,昔日的桀驁崢嶸已經讓歲月給磨掉。


    一道白色人影像是一片落葉,輕飄飄的落到了白馬前麵,那萬年冰山一般的臉在看到母子二人後也變得溫柔起來,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爹爹!”馨兒張開雙臂,一臉笑容,那粉嘟嘟的小臉洋溢著小孩子獨有的率真可愛。


    夏雪寒衝著南夢影點了點頭,五年夫妻,一切早已在不言中,一把抱過馨兒,輕輕點了她的小鼻子一下,笑道:“馨兒不乖哦,知不知道這裏很危險的,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馨兒的手臂環住夏雪寒的脖子,小臉兒在他臉上蹭了蹭,撒嬌道:“有爹爹和娘親在,馨兒什麽也不怕!”


    “汪汪!”雪球也不甘示弱的犬吠了兩聲,提出把它冷落的抗議。


    夏雪寒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淺笑道:“你這小家夥倒抗議了,以前不是巴不得我不在嗎?”無錯小說網不跳字。


    “嗚嗚……”雪球蹭著夏雪寒的腿,一張狗臉寫滿了無辜,眼角還不時朝南夢影那邊瞟,想把夏雪寒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南夢影臉一黑,翻身飄然躍下馬來,嗔罵道:“這白眼兒狼,又出賣我!”


    夏雪寒對南夢影的那點小脾氣當然早就視若無睹了,一手抱著馨兒,另一隻手輕輕拂去南夢影肩上的一點塵埃,道:“走罷,我們回家!”


    南夢影點點頭,牽著馬走在夏雪寒旁邊,一家三口,一馬一狗皆是素白一色,不染塵埃。


    “聽說西皇北帝在雁門關會晤,你去探聽虛實,沒有遇到什麽危險吧?無錯小說網不少字”南夢影上下仔細看了夏雪寒一遍,沒有發現什麽不妥之後才問道。


    夏雪寒望著遼闊的荒原,悵然道:“豈止西皇北帝,東狂血屠公子也來了呢,嗬嗬,昨日那裏可是很熱鬧的呢!”


    “那你……”南夢影急切的問道,少了幾分當年的率性瀟灑、豪放不羈,為人妻、為人母之後她心裏裝下的東西便多了許多,也比以前少了許多。


    正如她昔日說的,女人的心太小,小得隻能裝下一個人,一份感情;男人的心卻要大得裝天下、裝權勢、裝金錢、裝美人……


    “沒事,與血屠公子一戰,終是勝了!”


    他沒有說多餘的話,自有了妻有了女以後,他的肩上也多了一些東西,他是男人,有很多事情他寧可一個人扛,永遠也不讓她們知道,永遠也不讓她們擔心。


    他一聲輕歎,空明的眼中映出了昨日雁門關外土丘上的一場血戰:


    黃沙落下,兩個少年相對而立,一人白衣翩翩,淚痕劍寒光熠熠,冰冷的劍尖上慢慢匯出一滴殷紅,閃著晶瑩的光澤。


    “噠!”


    當那一滴殷紅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間,他身後紅衣少年突然單膝跪了下去,龍淵劍拄在地上,嘴角溢出一絲血跡,脖頸上似有若無的出現了一道細細的紅線。


    “以自然之道破了我逆亂之道,是我技不如人,你動手吧!”慕雨楓眉宇間的桀驁已經褪去不少,剩下更多的隻是蕭索與落寞。


    夏雪寒沒有說一句話,身體挺得跟劍一樣筆直,舉步朝前方走去。


    “為什麽?”慕雨楓的聲音是顫抖的,是自己根本不配作為他的對手嗎?方才雖然讓夏雪寒兩次吃虧,但是對方都沒有什麽大礙,反倒是自己,同樣輸了兩招,可是每一招都付出了血的代價。


    和他的差距真的是天塹洪淵麽?現在連動手殺自己都不屑……


    “活著,我要你活著看到真相!”冰冷的話語像是冰錐刺進了他的心。


    真相,眼睛看到的不是麽……


    南夢影看著那張俊逸非凡的臉龐,也不再多問,伸手拉起他的手,一家人背對著夕陽離開,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在離他們不是很遙遠的山丘上,一人一馬極目遠眺,馬是烏騅良駒,人則雍容華貴,玄衣如墨,一雙墨玉般的眼睛盯著遠方那並肩離去的一家三口,眼裏斂去了那些驕傲,剩下的隻是深深的孤寂。


    本書首發於看書罔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安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且聽楓蕭蕭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且聽楓蕭蕭並收藏長安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