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姨媽……」


    見到童老夫人坐在大廳裏喝茶,步非煙忍不住心頭一陣辛酸,立即投入她的懷裏,嚎啕大哭。


    「你怎麽啦?煙丫頭?」


    才剛到落葉別院,坐下來喝茶而已,就看到侄女跑來訴苦?該不會跟暐兒吵架了吧?唉……


    這對冤家,就會惹她頭疼,童老夫人心忖。


    不過,這落葉別院,她也已經許久沒有過來了,要不是童暐在這邊胡鬧的清息傳回城裏,她還真的不想過來呢!


    「姨媽,阿暐……」步非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腫得像核桃。


    「我知道,你就別哭了!」


    童老夫人摸摸侄女的頭,安撫她焦慮的情緒。


    總得讓她看看童暐到底是看中家裏哪個丫鬟再說,步非煙就這樣一個勁兒的哭,對事情又沒幫助。


    而且,話說回來,童暐現在對童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怎麽開口跟他說不要那個丫鬟呢?


    如果要提門當戶對,當初童曄娶水蓮兒,她也沒反對過;現在童暐要討個丫鬟當大房,她又能說啥?


    「跟你們說……」


    人未到、聲先到,童暐興匆匆的嗓音從外邊傳來,在眾人措手不及時,就見到他拉扯著連日來的話題女主角「餘兒」出現了。


    「哼!」步非煙瞪了情敵一眼,倔強的擦擦眼淚,帶著丫鬟轉身就走。


    「怎麽啦?」


    童暐人逢喜事精神爽,完全沒有留意到表妹為自己已經淚眼婆娑,也沒發現站在窗前,臉色難看的兄長。


    「暐兒,你『又』帶了新的丫頭啦?嗬嗬!帶過來給娘瞧瞧……」


    「什麽叫『又』帶新的丫頭……」


    童暐連忙抗議,緊緊拉住童雩亟欲掙脫的手,輕鬆地將童老夫人嘲諷的言語頂回,他相信大家會跟他一樣喜歡童雩的。


    「這丫頭,長得倒還別致,頂美的……」


    薑是老得辣,童老夫人將「餘兒」拉到身旁,細細的審視,輕鬆地將幺兒的不悅淡化掉,她心忖,反正童家有錢,未來的媳婦多娶幾個也無妨,而她最重視的還是童家的兒子,「不過,這丫頭的樣子不知在哪裏看過?」


    「大娘,你也這麽覺得?」童暐興奮地看著童老夫人。


    童暐沒想到童老夫人居然會說出自己第一眼看到看到童雩的心情,那種縈繞在心頭上的似曾相識的感覺……


    「對不起,我身子不大舒服……」童雩的顏色慘淡,亟欲離去。


    這下,她終於懂了,難怪童暐第一次看到自己,就問他倆見過麵嗎?原本心頭抱了一絲希望的她,也隨著他們童家人的談話而破滅,他們真的是姊弟……


    原來,所有的似曾相識都不是夢。


    她小時候就住在這裏啊!


    夢境中的樹影、清風、男孩、女人……都如走馬燈似的,一一在她眼前轉過。


    她那病逝在萬佛寺的娘是爹最小的一個妾,她和童暐曾在這院落裏玩耍,一回房,她會無緣無故被娘甩了一巴掌……e


    這就是似曾相識的真相,她真的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


    「餘兒,你怎麽了?」t


    童暐拉住童雩,卻驚見她眼角中的淚水。他才想問清楚,在兩人身旁的童老夫人臉色卻已大大地改變!


    她知道童雩像誰了!就是那個賤女人……


    「暐兒,放開你姊姊……」童曄沉著臉,快步擋在兩人中間,不讓童暐再去拉扯童雩。


    「什麽姊姊?」


    「我說放開你姊姊!雩兒是大你一歲的姊姊,是小姨娘唯一生的女兒。」童曄以責備的眼神注視著童雩,怪罪她為什麽不講?


    那天,他們不是早已說好了……


    「姊姊?」


    不待童暐開口,童雩嗓音微弱地承認,「暐兒,你隻告訴我……你是童家的總管事……而我也沒有告訴你……我叫童雩……」


    「童『餘』?」


    「嗯!」童雩淡淡的點頭。


    不管他說哪個「餘」,這一切都是她的命!


    沒料到自己會有一個名叫「多餘」的姊姊,童暐傻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她——那個他意欲攜手度過一生的人啊……


    怎麽會變成姊姊?


    坐在小茶幾前吃糕餅、霸道看熱鬧的童旻一時鯁住了,東西差點吞不下肚,她記起來了,童雩就是那個隻看到丫鬟、卻不見人影的姊姊?


    當時,大夥兒都覺得莫名其妙時,童老夫人卻不管,隻找她和嫂子去看戲喝茶……


    看來,童暐……失戀了?


    這真是太淒慘了。但是,這會兒她可不敢多話,因為,大家的臉色都很古怪,尤其是童老夫人……


    「曄兒,我先回房休息了。」


    童老夫人隻看著掌家的大兒子,心忖,這一切全交給他處理了。她僵著臉,直接起身,對這場尷尬和難堪視若無睹。


    她知道不用她說,童曄也會處理得很好,她不管了……


    如果,當初照她所說就把童雩丟在廟裏,也不會搞成今天這樣,如果童暐和自家姊姊的亂倫事件傳了出去,童家還能在杭州作買賣嗎?哼!狐狸精養的丫頭果然就有狐狸樣,把童暐迷得丟了三魂七魄!


    還喊著要娶她?


    這真是太可笑了!


    「娘,我扶你回房。」童旻腳底抹油,跟著童老夫人一起溜了。雖然,她覺得在廳裏的那幾個人都很可憐,但是……


    她留著對他們也沒有幫助!


    跨出廳門,冷颼颼的北風適時灌入室內。啊!天寒地凍哪……這場風雪到底要下到哪時才停呢?


    童旻緊緊的摟著童老夫人的手臂,心裏默默的詢問。


    「你知道多久了?」童暐覺得自己好象鬧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前一陣子……」


    「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他睜大黝黑的瞳孔,想努力凝視突然變成姊姊的女人,他已經愛上她啊!為什麽蒼天要跟他開這種玩笑?為什麽他傾盡真心,卻換來一場空……


    他的愛在彈指間清逝了啊!


    而他卻不能哀嚎、不能抗議,隻能看著她跟自己離得越來越遠,而他連一滴淚都不能流。


    她竟是他的姊姊?


    「難怪我覺得好象在哪裏看過你……」她的笑容有點慘淡,她是小姨娘的女兒啊……


    「暐兒……」


    站在兩人中間的童曄為了化解室內尷尬和無奈的氣氛,隻有僵硬地表示,「雩兒以前和小姨娘住的落葉別院,照理說,你們應該見過麵。」


    童暐無神地注視著「姊姊」,難怪他娘要他不要愛上一個人,原來,知道永世不得相守的感覺竟是如此的心痛……


    他真的愛她啊!


    童暐伸出手,想碰「餘兒」,但他的手卻在空中停下,無意識地抬頭,「你也住過落葉?」


    童雩滿眼淚水的點頭。


    「你娘是爹娶進門最小的……」童暐抬起無神的眼眸,隻能不斷重複別人說過的話,轉動著僅剩的思緒——她的娘是他爹最小的妾……


    「啊……」童暐雙手抱住頭,他知道是哪個姨娘了。


    就是住在隔壁院落,每天纏著爹,和爹喝酒、唱曲的小姨娘!那個把他娘氣到吐血、含恨而死的小姨娘……


    「暐兒,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見到童暐情緒失控,童雩急切地拉住他的手臂,想要解釋這場誤會。


    但他卻用力的把童雩甩在地上。


    「暐兒……」


    童暐嘶吼道:「你不要碰我!賤女人!你跟你娘一樣,把我整得好苦。好!大哥,我們這樣就算了……就算了……從此以後,男婚女嫁,我跟她毫無相關……」


    語畢,童暐立刻轉身走人。


    「暐兒……」


    童黴想追出門解釋,但手臂卻牢牢被童曄抓住,「雩兒,哮兒已經開口說『一切都算了』,你就讓他靜幾天吧!」


    「大哥,我……」


    接觸到童曄責備的眼神,童雩這才停止掙紮,趴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心忖,童暐怎麽可以說算就算了呢?


    他好狠的心哪!他怎麽可以這樣……


    「你們不要再繼續錯下去了。」童曄深深地望著妹妹,「我會再幫你找一個好的夫婿,忘了暐兒吧!」


    她拚命搖頭,她怎麽可能忘得了?他們狂烈的愛戀,他們緊緊守著這片荒天雪地,癡過、狂過……


    深深的愛過啊!


    他們的愛情隨著這冷冽的冬季狂野地綻放,怎麽能說放就放?怎麽可能說忘就忘?


    隻因為他是弟弟,她就必須把他們的所有全都放棄?不!她不要啊……


    陰冷的北風從門縫灌入,似乎把室內蔓延的悲泣聲吹散。痛絕的悲鳴聲,彷佛從蒼穹深處吹來,也狂烈地吹入童雩的心底,似乎在訴說——


    散了、散了……


    「阿暐!阿暐!」


    步非煙穿著一身剪裁合宜的雲裳衣,在回廊上快速飛奔,衝到童暐的懷裏。


    「你幹嘛又跑成這樣?」


    「穿給你看嘛!」步非煙小鳥伊人地窩在童暐的懷裏,她最近穿女裝,已經可以不跌倒了。


    童暐心不在焉地摟著步非煙。


    「阿暐,說句話嘛?好不好看?」緊緊回摟著童暐的腰,步非煙得意地看著在回廊盡頭的童雩。


    步非煙覺得童雩真是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因為,她不知在那裏站了多久。


    「很好看……」他沉默地凝視「姊姊」。


    這些天,在經過書齋的這條婉蜒的回廊上,童暐可以看到她纖細的身影,他們相互注視,然後,他沉默的轉身。


    童暐感覺有一道炙熱的眼神定定地凝視他,直到他進入書齋為止。


    她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嗎?


    她難道不明白他們之間的一切已經完了?從他知道她是小姨娘的女兒後,他們就徹底地完了!


    他情願她是乞丐的女兒、他情願她是一涸蠢丫鬟,但他怎麽也都不能原諒她是害死他娘凶手的女兒……


    她是她娘日夜咒罵的狐狸精……


    「看我啦!」步非煙生氣地捧著童暐那張俊臉,非常蓄意地大聲告訴他,「姨媽說下個月就要定個好日子,派媒人過來了。」


    「哦!」


    「我們就要成親了!」步非煙更冒火,瞄準童暐那薄而性感的唇,用力的吻了下去,緊緊的吸吮。


    「阿煙……」童暐隻感到意識朦朧。


    這陣子為了她出乎意料的身分,童暐悶聲不吭,把所有想安慰他的人丟在書齋外,獨自窩在裏麵工作,他知道他扛得起所有的心痛,也非扛不可……


    在沒有任何意見之下,他的婚事就全憑兄長安徘了。


    而步非煙當然是最佳人選……


    隻是,準新嫁娘卻久久等候不到未來的夫婿上門。


    步非煙即使氣得心頭一把火,心裏還是立誓要把童暐搶到手。所以,她鎮日盛裝打扮,派柳兒探聽消息,等待他空閑的時刻。


    此刻,回廊這場相遇正是步非煙的精心安排,隻是,她怎麽知道有個殺風景的女人也會在這裏?


    真是太不識相了!


    「雩姊姊,我和阿暐下個月就要成親了。」步非煙緊緊環住童暐的身軀,瞪著回廊盡頭的童雩。


    「沒想到你是女的……」童雩臉上浮現淒慘的笑容,喃喃自語道。


    攬著未來夫婿的手臂,步非煙甜甜的一笑,「姊姊少見多怪了,我在家裏一向就這樣,阿暐也很喜歡呢!」


    「你……喜歡……」


    「阿煙有阿煙的樣子,我不討厭。」


    童雩抬起顏色慘淡的粉臉,定定地看著童暐,原來,他這麽容易就可以找到替代品!是她太傻了……


    她以為童暐跟自己相同,不會輕易忘記他們之間的愛情。


    她一直以為他是有些愛她的……


    沒料到自己的癡心居然換來一片無情,他可以這麽公開的承認他的喜好,是她太過愚蠢了,隻有她還在留戀以往的濃情蜜意。


    玉碎了,可以再買新的,但如果心碎了,要到哪裏買?


    雪花依舊紛飛……


    這漫天的風雪是為她的愛情送行嗎?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童雩憤恨走上前,兩眼直視步非煙,清楚地宣布道:「暐兒原本是要娶我,他是我的。今天是你撿到便宜,剛好我是暐兒的姊姊,才輪得到你嫁給他,你有什麽好神氣的?」


    童暐傻愣愣的瞪著她,這是一向忍氣吞聲的童雩所說的話嗎?


    「喲!怪我搶你的男人啊?」步非煙雖被童雩突如其來的宣言給嚇著,可是,她才不怕她咧!「我是神氣啊!偏偏有人想得要死,就是嫁不到,我即使撿便宜,哼!阿暐還是要娶我當大房,而你,連當小妾都沒有份。」步非煙變本加厲羞辱童雩。


    她對待情敵從來就不知道客氣,更何況她的男人差點被童雩搶跑。


    「哼!你以為你仗著沒有血緣關係,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嫁給暐兒嗎?」童雩的聲音顫抖,容顏流露出些許慘淡。


    「你可以看我嫁不嫁得成?」語畢,脾氣驕縱的步非煙就拉扯著童暐,意欲把他拉到自己的房裏。


    他們沒有婚約關係就已經共度過無數晨昏,媒妁之言算啥?童暐原本就是她的。


    搞清楚,她——童雩才是晚到的人。


    「暐兒是我的!除非我死,否則,你休想帶他走!」


    童雩低聲呢喃,看著兩人相偕而去的背影,她的笑容非常淒苦,在毫無預警下,她轉身衝出回廊……


    「雩兒……」不祥的預感掠過心裏,童暐立刻回頭。


    「你說過你是愛我的,為什麽要娶她?」衝到深不見底的湖前,童雩以清澄的眼眸直視童暐,「就因為我是姊姊嗎?那也不是我願意的,這輩子我不能陪你到老,我認了,希望下輩子我們可以天長地久。」


    「雩兒,不準做傻事!」童暐高聲吆喝製止,想掙脫步非煙的糾纏。


    「不可以忘記……這是我們的約定喔……」


    童雩淒苦一笑,趁步非煙跟童暐糾纏不清時,說完她的誓言,便即刻轉身投入湖水。


    「雩兒……雩兒……」


    童暐嚇得魂飛魄散,他眼睜睜的著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投湖,立即推倒步非煙,飛身投入湖心。


    如果救不回來她,他情願自己也被冰冷的湖水淹沒……


    就任憑這場冰天雪地把他們的狂情炙愛埋葬算了。


    他再也不用顧忌所有的前塵往事,他們可以在冰冷的湖裏,緊緊摟住彼此,再愛一遍……


    「啊!來人啊……」步非煙高聲大叫。


    那個可惡的賤女人,居然敢當眾尋死尋活的?有本事她自己投湖就好,不要拉扯童暐啊!


    步非煙又哭又叫,驚動了寂靜的院落。


    所有的男仆都全跳到湖裏撈人……


    風雪依舊肆虐,整個蒼穹的溫度似乎都被冰雪凍結,飄落不停的雪似乎已冰封炙熱的情感。


    包括童暐的苦、童雩的癡……


    全部都冰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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