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然低著頭穿梭在熱鬧的人群中,兩隻眼睛盯著地麵,鼻尖因哭過而泛紅。她現在的腦子裏一片空白。當初駱新突然說要分手,她以為是臨近畢業,她以為兩個人的六年已經有人開始厭倦。所以當駱新提出分手的要求時,她隻說了一句好,便再也沒有問什麽。直到第二天朋友告訴她說看見駱新帶著一個女人在機場登機時,她徹底懵了,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得昏天暗地。她打死也想不出來那個女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而這五年多,駱新就像失蹤了一般,沒有任何音訊。


    “啊!”失魂落魄的方然突然驚呼一聲渾身一顫,右手猛地縮到胸前,她這一舉動立即遭來周圍人異樣的眼光。


    “小姐……”這時一個細嫩的聲音如幽靈般交疊著鑽進方然的耳內。方然驚大了雙眼,立刻抬頭去找這個聲音的主人,可是麵對她的都是一些投來異樣眼光的人,或行走匆忙,或頻頻回頭,沒有一個是她覺得要找的人,而這時她才發現天空拿洶湧的雲層裏藏著一道道駭人的閃電。一瞬間,方然愣住了,垂眸看著自己的右手,眉頭越皺越緊。剛才是觸電了嗎?錯覺嗎?她恍惚地出著神,如果是錯覺,剛才那種被電流通體的感覺讓整個毛孔都發出了高能警惕,那麽真實。


    “又不是我翹辮子了,多大點事,哭個屁啊你!”林嘉吾坐在沙發上一臉嫌棄的瞅著快要哭暈的方然。從她一回來一進門就在哭,地上都丟了快堆地一座山的餃子了。


    聽到林嘉吾的擠兌,方然順手就把擦了鼻涕的紙團砸向她的臉,“死一邊去。”


    林嘉吾輕鬆的躲開,迎麵就收到一個惡狠狠地目光,她長歎了一口氣,一把抱住方然,笑道:“好啦好啦,你要是不解恨,我馬上去把那小子給你大卸八塊?”說完,還不忘重重地親她一口,見她還是不吭聲,又問道:“他怎麽跟你說的?”


    方然吸了吸鼻子,壓著聲音道:“他說希望跟我結婚?”


    林嘉吾故意驚大了下巴,追問道:“他是離婚了嗎?”


    “不是,是那個女人和他結婚沒多久就死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我也沒有問。”


    “那個人也可憐。”林嘉吾出神地念著這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方然說。


    “什麽?”方然睜著兩隻淚眼朦朧的眼看著林嘉吾。


    “哦,我說那也是他活該,掰了就算了,連帶著我這個發小也一起受了冷落。不行,我還是得見到他,再暴揍他一頓。不過籃子啊,我跟你講真的,既然他都回來了,也過去這麽久了,你怎麽想?”


    方然愣愣的道:“想什麽?”


    林嘉吾翻了一下白眼,“我說你是豬腦子啊!雖然說好馬不吃回頭草,那誰還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呢。你跟我說句實話,這幾年你媽催婚都差把咱們全市的單身狗都堵家門口來了,你一一給砍了,是不是還對駱新舊情難忘?”


    方然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弄得林嘉吾一頓火急火燎,“你這點頭又搖頭的幾個意思啊?”


    方然盯著桌子好一會,突然目露凶光,似乎想要把桌子給吃了,“我困了!”好半天她才嘴裏吐出這麽一句沒厘頭的話來,一旁巴望半天的林嘉吾起得要吐血了,抓起拖鞋就向已經到房門口的方然狠狠砸過去,可惜沒砸中。


    “死女人。”林嘉吾惡狠狠地罵著,倒頭栽在沙發上,尋思著怎麽把這事給辦成了。


    大雨淅淅瀝瀝的下,久不見雨水的野草野花承接著雨露的恩澤,竭盡全力的吸取著雨露的養分,存入根莖。雜亂的草地中,一座孤零零的墳墓顯得特別突兀。新翻的泥土鮮嫩,卻透著淒涼。一個單薄的身影跪在墓前,低聲抽泣,絲毫不在意裙角被雨水打濕,嵌進泥土裏麵。她的身後是一座破舊的院子,尖尖的柵欄代替著屋牆,有些腐爛的木頭上開出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一些幽怨的聲音夾著雨聲從墳墓裏傳出來,跪在墓前的女子突然撲了上去,伸手瘋狂的挖著泥土,可下一秒,一隻烏黑的手從墳墓裏伸出來將女子拽進墳墓。


    雙眼忽地睜開,驚恐的眼神逐漸褪去。方然動了動有些發沉的身體,眼睛看向窗外,外邊依舊暗沉,要不是有手機,她都分不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她看了一會才坐起上半身。因為嗓子有些幹,才決定下床去倒水喝,可她的腳剛落地,瞳孔一下子放大了,布滿恐懼。此時的地板上盤著一個銀色的漩渦,她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一隻長滿發著光的綠色細條的手飛快地伸了出來將她拽了進去。


    身體一抽,方然從夢中驚醒。胸口因呼吸急促而起伏不定,在意識到是做夢之後,才發現後背已經出了許多汗。她看了看手機,下午16:00整,還有一個未接的陌生電話。她盯著手機看了很久,突然撥了過去,隻嘟了一聲便接聽了,“籃子。”


    方然愣了一下,聽出是駱新的聲音,鼻子突然莫名的發酸,眼淚又控製不住的落下,“把你的證件帶上去民政局,我隻給你二十分鍾。”方然說完便掛了,心跳得飛快。


    駱新站在浴室裏,愣愣地眨了眨眼,等回過神後,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衝了出來,翻箱倒櫃找出戶口本。


    二十分鍾後,駱新站在民政局門口,手裏依舊拿著那枚戒指,他時不時地望向遠處、看看手表,卻每次都看不到方然的身影。他有些緊張地清清喉嚨,整理了一下衣服,手機卻在這時響了起來。看到來電顯示是某區120後,他的心猛地一抽。


    二十分鍾前,商業大樓內。“笑你大爺!”方然不滿地罵了一聲。


    旁邊的林嘉吾此刻高興的恨不得蹦起來,右手上的墨鏡甩來甩去,一雙大紅唇嫵媚動人。她歡樂地哼起歌來,絲毫不理會方然的不滿,“哎呀,終於把你這老女人嫁出去了,你放心,這次你們去度蜜月,我保證不跟著。”


    方然無奈的搖頭笑笑,心裏卻有一股莫名的焦躁,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到底是出於對駱新的憧憬,還是自己心底對往事的不甘心。“惡女,我覺得......”


    林嘉吾見方然說到一半又打住,心裏知道她這是猶豫了,便停下腳步,一雙大眼睛注視著她,“籃子,我想告訴你那個女人的事,我和駱新都認識她。”


    方然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林嘉吾,“你,你在說什麽?”


    林嘉吾遲疑著剛要開口,突然感覺一股劇烈的衝擊襲來,隨之而來的是破裂的刺耳的玻璃碎響和男人女人尖銳地叫喊聲。最先反應過來的方然下意識地護住林嘉吾將她撲倒在地。一輛貨車失控地衝進了商城,撞碎的玻璃四處飛濺,被玻璃渣紮中的人相繼倒下,一瞬間,整個商場哭聲、叫聲聽得人心發慌。


    方然意識模糊的半睜著眼,沉重地呼吸聲鑽進耳內,耳朵裏卻如耳鳴般轟轟作響,她迷離的眼神看見一地的碎玻璃,看見坐在地上哭的小孩子,看見不斷奔跑的大人,看見自己的腹下流出許多的血,看見麵前的林嘉吾爬起來試圖將她抱起,最後,她看見自己的手纏上了夢中那發著光的綠色細條。


    “小姐……”那細嫩地喊聲又響了起來。這次她能清晰的感到這個聲音透著著急和害怕,一張白淨小巧的臉慢慢的在腦海浮現。


    “一!”


    “二!”


    “再來!”


    搶救室裏,方然的身體跟著醫生一句句堅定如鐵地喊聲劇烈起跳,她的眼神依舊迷離著,找不到焦距,旁邊的醫生汗如雨下,目光卻毫不放棄,一次次拿著電機板,想要從死神手裏搶回方然。


    “惡女……”方然在心裏深深地呼喚著,那張白淨的臉又浮現的腦中,哭紅了眼,一個勁地搖頭。方然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沉重,有些緩慢,最後慢到連自己都感覺不到。


    “滴—”刺耳的警報聲響起,方然的心電圖立即停止。醫生僵在原地,看著方然合上了眼睛,心中升起一股哀痛,卻還不死心地將電機板伸向她胸前。


    心髒‘咚’地一聲跳動,方然猛地睜開了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馬車軲轆,隨之而來的疼痛讓她伸手捂住了額頭,一股濕潤的感覺在手裏蔓延,她抬頭一看,發現手裏竟是紅色的血,她愣住了,還沒弄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就聽見身後一聲慘叫,轉身就看見一個男人一刀砍向對麵一個蒙麵男人的脖子,這個人的頭就像是塑膠做的,一刀就將整個頭顱削了下來,鮮血如暴雨一樣噴射而出。那顆頭顱掉到地上,不斷冒血的脖頸沾滿了地上枯死的落葉,然後滾到了方然的腳下。


    “啊!”方然尖叫著往後爬,“殺人了!殺人了!”她驚恐地叫著,額頭上的鮮血順著臉頰流下。


    “小姐!”突然有個人衝上去死死捂住方然的嘴,一張白淨小巧的臉上哭得紅彤彤水汪汪的圓眼睛,一臉急切地捂著她的嘴巴使勁搖頭,像是在警告她什麽。


    方然看著她的臉,這不是一直浮現在自己腦海裏的那個人嗎?想到這,方然大力推開麵前這個人,“你幹什麽?殺人了!報警啊!”


    “二,二小姐,你怎麽說話了?”殺人的男子驚大了下巴,手上的大刀還沾著流動的鮮血。他叫鄔孝,是一個府兵。


    方然一個激靈爬起來,邊後退便伸手往口袋裏去摸,“我告訴你,你別過來,我真會報警的!”她說完就覺出有點不對勁了,說話的聲音不是自己的,手在身上摸了半天都沒有摸到一個口袋,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青色的長裙和一雙髒了的白布鞋。她愣了一下,抬頭去看那個女孩和那個男人,這兩個人都穿著裙子,隻是那個男人的下擺兩側是開衫的。看到這裏,方然有些慌了,她看向四周,這裏密林遍布,隻有一條泥土車道,一輛馬車駛出了車道外,撞倒了一棵大樹。


    “我,我……”方然皺緊了眉頭,腦袋傳來一陣陣的疼痛,她用力地甩了甩頭,想起了駱新,想起了那枚戒指,想起了她躺在手術台上,想起了……“我死了?”她不可置信地顫著聲音說出這三個字後,又胡亂的在自己身上一通亂摸,“不對呀,我死了,為什麽我還有意識?為什麽我還存在?不對,不對!”


    被推倒在地的玉秋嚇壞了,以為自己小姐被撞傻了,她爬起來抓住方然,“小姐,您這是怎麽了?您可不要嚇奴婢啊!”語罷,兩行清淚又湧了出來。


    方然拉開玉秋,一手指著自己,“小姐?奴婢?”她覺得這句話實在是荒唐得可笑。


    玉秋‘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跪下去抱住方然的腿。


    一直處於驚愕狀態的鄔孝此時也開口道:“二小姐,你怎麽會說話?你不是啞巴嗎?”他脫口而出的話嚇了自己一跳,連忙低下了頭退後幾步。


    “這下完了,莊夫人的冤情還沒有翻過,小姐您又撞傻了,這可怎麽辦呀!”玉秋抱著大腿一邊哭一邊說著含糊不清的話。


    方然完全搞不到這個人在說什麽,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一把拽起這個弱不禁風的小孩,吼道:“別哭了!你跟我說,這是哪裏?你們這、這、這,都穿的什麽亂七八糟的,還有,我為什麽也穿成這樣?你們整我呢?!”方然放機關槍似地拽著這小女孩問得凶神惡煞,直把玉秋吼得硬憋住了哭聲,都能聽到從她喉嚨裏發出地哽咽。方然咬了咬牙放開她後一頭鑽進身後的馬車箱裏,看到有兩個布袋子,二話不說就亂翻了起來,翻出一些換洗的長裙、白布、發簪,還有一包,碎銀子?方然握著沉甸甸的碎銀子,激動地咽了咽喉嚨,把事情從頭到尾又理了一遍,仿佛一記當頭棒喝,她睜大了眼睛,全身的肌肉、筋骨、血液、細胞都在喊著四個字:我穿越了。


    “小,小姐。“玉秋害怕地開口道:“匪徒已經死了,我們上路吧,過了規定的時間回府,夫人會怪罪的。”她說完,便衝鄔孝點點頭。


    鄔孝會意,將大刀上的血跡往地上的葉子蹭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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