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玉秋端著一個紫砂鍋小心地將門打開,鍋裏麵是禦膳房剛剛送來的宵夜,裏麵煲的是魚唇,剛剛在路上她聞著這裏麵鑽出來的香味,簡直是直流口水,恨不得立馬飛到小姐身邊給她嚐嚐呢。可是她進房後,卻發現小姐坐在浴桶裏,腦袋靠在邊沿睡著了。玉秋撇撇嘴,將紫砂鍋放在桌上後突然聽見小姐叫了一聲坐直了身體,嚇得她飛也似的奔過去,“怎麽了小姐?”


    方然坐在浴桶裏麵,雙眼驚嚇般地看著前麵,浴桶裏麵的水蕩起的波浪就如同她此刻難以平複的心情,她剛才做夢了,她夢見了今天那個被勒死的女人,夢見她那雙苦苦思求的雙眼,每想一次,就像一把刀一樣在割在身上。


    “小姐,你是累了嗎?”玉秋擔憂地繞道她身後去,伸手拉過她的肩膀,小心地用手指按著,“小姐今天真是嚇死奴婢了,奴婢一直待在別處,突然就聽見大小姐的事情。”


    方然平緩了一下情緒,又將頭靠在一旁,閉目休息地道:“玉秋。”


    “嗯?”


    “宮裏是不是經常有人失蹤?”


    玉秋抿嘴想了想,點了點頭,“以往每回進宮,碧水都可以跟著大小姐去,隻是要安置在下人住的地方,倒也聽說過許多詭異的事情,她每回聽了回來就會跟府裏的下人偷偷談論,有時候玉秋也能聽到一些呢。”


    “那你跟我說說。”


    “聽說皇上寵幸過的宮女,偶爾會突然失蹤或是不明不白的死了,宮裏的嬪妃封來封去總是那幾個娘娘,也沒有什麽新鮮的,不過奴婢剛才領宵夜時,聽見她們有人在談論十皇子的生母,說她午宴結束後在自己寢宮上吊自盡了。”


    方然聽完,猛地睜開眼睛來,又想起了那個別人勒死的女人。


    “不過奴婢真是好奇,十皇子的生母是宮女出身,還是太後身邊的人,皇上是去給太後請安時無意間留意到的,所以一朝寵幸,懷上了龍中,不負眾望地生下來一個皇子,母憑子貴,這可是一件多榮耀的事情,真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怎麽自盡了。”


    方然的心跳得飛快,難道自己看見的那個女人就是十皇子的母親?天哪,自己眼睜睜地看著一場悲劇發生卻沒有上前阻止。那個孩子才剛出生不久就沒有母親,這事情連宮女都知道了,可那個皇帝為什麽還能這麽開心地飲酒作樂,難道在他眼裏女人就是用來生養孩子的工具嗎?方然咽了咽喉嚨,心裏堵得慌,“那十皇子呢?”


    “聽說送到皇後那裏去撫養,也真是怪得很,皇後膝下有嫡子,還有兩個養子,不對,如今算是三個養子了……”


    “秦可漪怎麽樣了?”玉秋正說得起勁,突然被方然打斷話頭硬生生的轉到了秦可漪身上去,一下子讓玉秋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大小姐啊,剛才我去看了,可是沒能進去,小姐放心吧,有太醫在呢,看他們的表情,大小姐應該傷得不重,也許隻是嚇暈了。”那麽幾桶冷水當頭潑下來,不暈過去才怪。


    翌日,叩門聲突然想起,方然正專心致誌地吃著剛才送過來的豆腐腦,她看了一眼在收拾床鋪的玉秋,站起來一邊嘟囔著一邊去開門。門開後,方然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第一眼還沒有認出來,第二眼就想起是李彥歆身邊的隨從陸久安,她向說話,可是她嘴裏還嚼著一口包子呢。


    “二小姐好。”陸久安拱手行禮,卻看見方然一手掩著嘴衝著自己笑,笑得眼睛彎成了月亮,瀟灑隨意,一改往日遮遮掩掩,膽怯畏縮,難怪王爺會突然對她上了心,若不是以往認識她,真不敢將這兩個性格迥異的人連在一起。


    方然好費勁的才把包子咽下去,也跟著他行了一樣的禮,“你好。”


    她這一禮數行的倒是把陸久安嚇了一跳,他們身份有尊卑,卻跟著他行拜禮,真是要折煞他了,好在來之前王爺說過這位二小姐要是做了什麽奇怪地事情也不必在意,想著,便從懷裏拿出一個雕刻精致的木盒子遞上,“這是王爺命久安送來給二小姐的。”


    “給我的?”方然好奇地拿過來打開看,裏麵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隻銀色發簪,頭部鑄了一朵盛開的梅花,後麵垂下一條銀絲,銀絲上串著兩粒小小的紅寶石,花蕊中央也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其它的也就算了,光是那六片梅花瓣,雕得栩栩如生,讓方然一眼就喜歡上了。


    陸久安看出方然果真喜歡這隻簪子,這可是王爺挑了一夜才選出來的,他實在是從來沒有見過王爺對哪一個女子如此上心,就連王妃都及不上,“二小姐喜歡就好,久安也好回去複命。”


    方然笑道:“那他呢,他自己怎麽不過來?”話音一落,方然就覺得這句話說得不妥,人家堂堂一個王爺,手下多得是跑腿的人。


    陸久安不在意地笑道:“王爺正在府中理事,那,二小姐,久安告退。”


    “好,謝謝你。”


    看著陸久安離開後,方然轉身就發現玉秋躲在一旁偷偷笑,她不用想都知道這鬼丫頭腦子又在想些什麽東西,還說這鬼丫頭單純呢,腦子裏盡是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本來想去看看秦可漪的情況,可到了門口就被係姨攔下了,這次她的態度明顯溫和許多,說話的時候也全程笑著,不讓看就不然看,方然心裏也有底,秦可漪肯定沒受什麽傷,最可能也隻是嚇懵了。


    “小姐,剛才看見係姨的臉色,奴婢心裏別提多開心了,以往她每回看見我們,那臉黑得就像棺材蓋似的。”


    “哎呀,真是到哪裏都得看臉啊。”方然的一句莫名其妙地感歎讓玉秋聽得稀裏糊塗的,但是她馬上拉住了方然,說道:“小姐,往前走就是京紫門了,我們回去吧。”


    聽見玉秋這麽說,方然才注意到兩人散著步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一處假山堆積的地方,她無意間多看了幾眼,假山頂上長滿了野草,這一看,她發現那頂上折射出幾抹微弱的亮紅色光芒,便示意玉秋去看,“那頂上好像有什麽東西,”


    玉秋順著她的視線往上看,上麵雜草叢生,卻是有綠光在閃,便後退了幾步去看,隻因有雜草擋著,看不清楚上麵有什麽,“如此高度,也不會有人去看,應該是什麽紅色的珠寶吧。”


    “紅色的珠寶?”方然第一時間想到了誘人的紅寶石,便說道:“我上去看看。”


    “不行不行,且不說這時皇宮,稍有不慎就會被侍衛發現,而且這山石這麽高,萬一摔下來,可會沒命的。”


    “沒事,這點高度對我來說完全是小意思。”方然一點也不擔心,她在爬山、攀岩這方麵可是能手。說完,也不顧玉秋的勸阻挽起袖子上前就踩著參差不齊的石塊往上爬。


    “小姐你小心點!”玉秋勸不住就隻能仰著頭死死地盯著她,把雙手打開不斷地調整腳步,要是小姐不小心摔下來,好歹也會掉在自己身上。


    “將軍,皇上剛才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將軍主刑,勖王從旁,分明就是不放心將軍。”阿毅與賀雲揚並肩走來京紫門,阿毅一臉的氣氛,眉頭緊皺,想起剛才皇上的言語,措辭頗多,不止將駐守虞國城池的守城將軍全部換掉,這次居然要在京越門公開將虞國皇帝斬首示眾!勖王遇刺的事件已過去多時,竟還被皇上緊緊揪住不放。就因將軍曾諫言收服虞國士兵為西錦所用,廣施恩德,不殺繳械投降之兵,就被皇上疑心將軍有心袒護,無心作戰,而被皇上派去監刑。堂堂西錦大將軍卻奉旨監刑,可真是‘絕無僅有’!


    賀雲揚淡淡地道:“皇上做的沒有錯,現在梵城還有多少虞國人我們尚且不知,與其毫無頭緒的滿城戒嚴,不如用此方法引他們出來,一勞永逸。”


    “一勞永逸?隻怕是難。”


    “你想說什麽便說。”


    “阿毅不信將軍沒有察覺到皇上這些年都在有意無意的削減將軍的軍權,從前還隻是調派換員,如今連軍中選取守城將軍皇上都直接下旨公示,似乎早已忘記守城將軍的人選是由大將軍負責,這可是幾任先帝都默首的。”


    賀雲揚冷哼了一聲,“清者自清,我一生從未張揚,也無二心。”


    阿毅擔憂道:“將軍一片赤心,隻怕有人不識。”


    “此事有何難,皇上多心我未必不知,他在意的隻是我手裏的軍權,隻是有曆代先帝明言聖旨壓著,他自是不敢強行,等到掃清一切外敵,我必歸權於皇上,這世襲將軍,不做也罷。”


    阿毅笑道:“是了,老夫人常說要去遊曆山川四海,若是有日,將軍可要帶上阿毅。”


    賀雲揚笑道:“你總要成家,若是有中意的隻管跟我說,不論出身。”


    阿毅傻笑著撓撓頭,一下子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了,卻見將軍突然停了下來,看向前方。他順著視線看過去,前麵高高的假山石上站著一個女子。


    賀雲揚皺緊了眉頭,認出是秦月的背影,隻是她怎麽會在這裏,還爬這麽高?


    方然扒開草堆去看,居然是一顆玫瑰綠寶石,頓時就心花怒放地伸手去撿,卻發現手旁的草叢裏麵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爬了過來,速度很快,她定睛一看,見是一條吐著紅信子的黑蛇。方然的頭皮一下子就炸開了,全身的汗毛因恐懼而蹬了起來,後背冷颼颼地冒出冷汗來,她生平最怕的就是蛇和螞蟥了。所以她立馬嚇傻了,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動哪裏,還是哪裏都不能動。那黑蛇盯著她好一會,突然縮回了腦袋,猛地彈出來張嘴咬人。


    “啊!”方然驚叫一聲,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所處的位置,條件反射地往後退,結果她一動就摔了下來。


    “小姐!”玉秋尖叫著,驚大了雙眼。


    賀雲揚眼見著她掉下來,還未及思考,一個箭步快如閃電般衝上去,俯身下壓,以背墊之,接住不偏不倚掉在他背上方然。賀雲揚左手繞過右肩,將她拉下來。阿毅見狀,趕緊快步走了上去,而方然雙腿發軟地坐在地上,驚魂未定,臉色煞白。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玉秋被嚇得哭了起來,衝上去就抓著方然四下檢查有沒有受傷。


    正在這時,一小隊巡邏的禁軍聞聲趕來,“什麽人在這裏?!”他們衝過來後卻看見是賀雲揚,便全都低頭拱手,齊齊喊道:“見過將軍!”


    賀雲揚擺擺手,“去吧。”


    “是!”巡邏禁軍得令,一個個有序地掉頭走了。


    玉秋趕緊跪在地上朝賀雲揚磕頭道:“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阿毅偷偷地瞅了一眼將軍有些不悅的神情,便上前扶了玉秋一把,卻看見方然手裏握著一顆綠寶石,不禁道:“這不是前幾日太子丟失的綠寶石嗎?怎麽在二小姐手裏?”


    緩過神來的方然把手舉起,“我剛才在上麵撿的,卻爬出來一條蛇,嚇死我了。”


    阿毅小心地接過珠子,卻聽自家將軍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話來,“說你是蠢貨還真說對了,你一日不做蠢事就活不了了是吧?”


    方然想著要不是他,自己恐怕早就摔成肉泥了,也自知理虧,可還是嘴賤地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全在自身,這時皇宮,豈容你在家般肆意妄為。本將軍倒後悔了,該讓你嚐嚐摔成半條命的滋味。”賀雲揚語氣不善的冷眼掃來,當下也不多言了,抬腳便走。


    方然眉頭一皺,自己是不是跟他有殺父之仇啊?憑什麽總是在麵前擺出這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心裏不順氣地撿起旁邊一顆石子就朝賀雲揚砸了過去,自己立馬站了起來,“我摔成半條命是我自己的事,誰讓你管了!”


    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賀雲揚的後背,他也不知怎麽,竟毫無防備。一旁的玉秋和阿毅見狀,當場倒吸了一口冷氣。賀雲揚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陰沉著臉,盯著方然一字一句地道:“你再說一遍。”他硬生生地從牙縫裏擠出這五個字來,眉間掛著要吞人的氣焰。


    方然本來就一直對他有點害怕,可她還是嘴硬的挺著不要命的膽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說,誰讓你管了!”


    賀雲揚的怒火瞬間被點著,二話不說就逼了上去,這回他是真的生氣了,這死女人是真的要找死了。


    方然眼見他氣勢洶洶,剛才強撐的啟示一下就泄了氣,腳底一抹,飛快地躲到阿毅背後去。阿毅一驚,想躲開可被方然死死揪著,“我錯了還不行嗎,對不起還不行嗎?你一個大男人,跟你開開玩笑而已。”


    賀雲揚楞了一下,完全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服軟來這一招,惹得他想生氣也沒了那勁頭,一下子被堵得說不出話來,索性不再與她糾纏,轉身便走了。他這一走,在場的這三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頗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阿毅脫了身後,衝方然伸出一個大拇指,表情誇張地點點頭,“二小姐有膽色,我們將軍一拳可以要了一條命,二小姐隻怕不願意嚐試的。”他也不知道是提醒還是警告方然,說完就急忙跟了上去。其實他心裏是要被嚇死了,天哪,怎麽每回碰見這個二小姐都像要遭滅頂之災似的。


    方然咽了咽喉嚨,因為阿毅的這句話而有些後怕的又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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